这是池安晏第一次离自己的父亲这么近,之前他身份低微,只遥遥瞥见过对方来去匆匆的背影。
一时间,他热泪盈眶,不知道是心中的恨多一些,还是即将相认的喜悦更多一些。
“父亲,我是阿池呀。”他猛然跪地,拉住崔相的裤脚哽咽了起来,“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晏安池。”
崔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不认识池安晏,但却对晏安池这三个字记忆犹新。
“你,你说什么?”面对大风大浪仍进度有度的崔相一下子慌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苏瑟见崔相这反应,便知池安晏所言不虚。现在,她只需坐享其成便是了。
“父亲,你不记得我了,我耶亲,我耶亲是晏同尘呀。”他声泪俱下,只盼着崔相能认下他。唯有如此,自己才有存活于世的价值。
崔相的思绪一下子神游天外,晏同尘这个名字,他更是熟悉。这一切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崔相心里顿感无力,眼下这情形,自己怎么能认下他。
苏瑟眼里蓄着悲伤,有几分无奈的回道:“崔相放心,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碰见他被昭和公主的人追杀,于心不忍救下了此人。后来我才知晓,他竟是您的血脉。”
“所以殿下,就让他这般贸然来见我了?”崔相心里很气自己被算计了,当初抛下晏同尘母子两人的时候,他就决意不会再同他们沾上半点儿关系。
可如今,竟有人将自己活生生的儿子送到了眼前。无论如何,他也是为人父的。
“父亲,您不想要我对吗?”不知为何,晏安池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果然,他真是多余的。
他苦笑着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耶亲去世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到后安国来寻你。你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可你一直没出现。”
“从我记事开始,便从未见过您,但耶亲总告诉我,她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她不后悔心悦于你。”
“耶亲等呀等呀,等到眼都花了,也没看到您的半点儿身影。后来,她就染病去世了。可是,我们很穷,我拿不出钱给耶亲治病,就看着她日渐消瘦。再后来,她再也撑不住了。”
池安晏捂着脸,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她临死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念叨你的名字,她一直让我来寻你。可我到了京城,却怎么也见不到你。”
苏瑟轻轻拍了拍嚎啕大哭的池安晏,语气轻缓道:“阿池,别太难过了,如今你们父子也算团聚了,你耶亲知道了,也必会放心的。”
晏安池摇了摇头,“就算相识又如何,殿下难道没看出来吗,我这父亲压根没想认我。”
想起那个年轻美艳的女子,崔相终于有几分动容了。
那时的他刚入朝为官,便被派到西戎做使臣。在那里,他遇到了颇负盛名的晏同尘,和她有了纠缠不清的情爱之事,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离开西戎前,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自己一定会回来接他们母子的。
可是后来回了京,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再后来,他娶妻生子,便很少想起曾让自己难以割舍的母子两人了。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说吧,你想要什么?”崔相有些头疼,他的妻子亦是清贵之家,哪里容得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尘往事。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晏安池失望的看向他,“父亲不愿认我,那便算了,只当咱们今日从未见过。”
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和父亲是如何痛哭流涕的相认,对方又是如何掏心掏肺的弥补自己。
但此时此刻,一个沉重的巴掌打在了他身上。原来,自己一直挂念的父亲,从未想过认下自己。
“崔相这是何意?”苏瑟帮腔道:“这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忍心看他流落在外吗?”
她抓起晏安池失去手掌的右胳膊,“你自己看看,他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昭和可是命人砍了他一只手呀?”
崔相心里隐隐作痛,他沉默了半晌,伸手摸了摸晏安池的脑袋,“殿下以为,认不认下他是臣一个人的事吗?”
崔家一族盘根错节,若是稍有差池,可能会连累全族。
他的担忧,苏瑟有何不懂,“崔相放心,今日之事,唯有咱们三人知晓。您若是顾虑太多,本宫倒有一个提议。”
“还请太子殿下明言。”崔相知道,苏瑟这是要逼自己做选择了。
“崔相既觉得阿池身份敏感,不能带他认祖归宗,本宫倒是可以照料他一番。”
“只是,这兹事体大,若是被父皇发觉,我倒是有口难辩。”苏瑟打量着他的脸色,缓缓说道。
“陛下他不会知道的。”崔相心里五味杂陈,“还请殿下暂护犬子。”
见他送了口,苏瑟也放了心。
跪在地上的晏安池,含着眼泪看了他一眼,“多谢父亲。”
崔相伸手扶起了他,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什么都没再说,只转身出去了。
目的得逞的苏瑟,自然心情大好,并未阻拦崔相的离去。
这一局,她赌赢了!
但她没看到,尾随崔相而来的崔文修,正在对面的茶楼里看着来去匆匆的父亲。
“弟弟,你又念错啦。”西厢房里隐约传来佟月闹心的声音。
“哎呀,小阳儿还小,你别着急。”和他们一同念书的春澜,格外关照年幼的佟阳。
正躺在院子里纳凉的苏瑜和春溪相视一笑。
“春溪,你若想学,跟着去便是。”苏瑜拢起书卷,看出了春溪眼里的渴望。
谁曾想,春溪摇了摇头,“奴婢知道殿下是为我好,但还是不了。我不像春澜那丫头,从小就爱这些。”
“你们姐妹俩之前,过的是苦了些。”随着和她们的接触,苏瑜越发明白了底层人的不幸,“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咱们要向前看的。”
春溪一边给她捏肩,一边答道:“殿下说的奴婢都懂,若不是您,我早就死在路上昭安公主手里了。”
“现在该叫太子了。”苏瑜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