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被浓雾裹挟的夜市,漆黑而又诡秘,仿佛是披上黑纱的未亡人,透露出无尽的悲凉,凄凄惨惨。
星空浩瀚无垠,五彩斑斓的水晶点缀,一条条银河彼此交融,向世人展示着纯洁与无暇。
天差地别,犹如富人区的富丽堂皇与贫民窟的阴沉肮脏,两者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寒风起,卷浓雾,跌浪起伏,拍打着街边残破的建筑。
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全部都已静止,只留下一辆辆锈迹斑斑的车辆,宣示着曾经的繁华。
残垣断壁,万物凋零,随处可见的森森白骨,犹如人间炼狱,触目惊心。
躺在街道两旁的游魂,手脚不知去向,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彩砖。
冲天的火光,带来了唯一的生气,打砸的青年们,衣不蔽体,露出枯瘦的躯干,行尸走肉般的声音从满是渍泥的嘴巴里发出。
他们在狂欢,在宣泄,在绝望的咆哮。
一名银发少年,行走在浓雾之中,紧紧扣住手里黑色的背包,机警的打量着周围的动静。
他十二三岁的模样,污垢已经掩去了容貌,一双冰冷的眸子,透出刺骨的寒意。
无情而又冷酷。
褴褛的衣衫,任寒风穿透,带走少年的体温,露出的一道道骸人疤痕,边边角角已经被磨的光滑。
他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散发恶臭的巷子。
突然,一道黑影窜出,如同一条恶狗直扑少年的背包。
少年反应很快,侧身闪躲的同时,鹰爪般的手爪已经钳住对方的咽喉。
咔。
快,准,狠,干脆利落。
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痛快的死去,是对他们最大的恩典。
潜伏在黑暗中的爪牙们,原本跃跃欲试,却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惊慌的藏进黑暗深处。
少年神情依然冷漠,似乎早已失去了感觉。
他没做任何停留,跨过尸体继续前行。
对面打砸的男男女女,此时簇拥到一起,向少年走来,并伸出中指挑衅。
一颗飞石呼啸掠过,为首的男子手指落地,伴随着剧烈的痛感传来,面目狰狞的蜷缩在地上。
咆哮,翻滚,谩骂。
其他人围上去,尽量安抚,另有两三人在分食断指。
少年和这些人一样,被称为游魂,靠着拾荒为生。
荒,是此地帮派藏在管辖区内的食物和水,每日一次,限量供应。
他们掌握着区域内的所有资源,扼住游魂的命脉,使得游魂们不得不奉献自己廉价的劳动力。
十字路口,瘦骨嶙峋、佝偻身子的老头,虚弱的趴在地上哀求:“小伙子,给我一口吧,我快饿死了。”
没有劳动力的人,连游魂都不如,他们被称为蛆虫,禁止拾荒。
少年没有搭理他,穿过马路,来到另外一条街道。
黑暗中,一位年轻妇人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手里环保着熟睡的婴儿,蹲在巷口。
原就破烂的衣衫,又添了几处新痕,脸上的瘀伤和大腿的爪痕,都透露出无尽的绝望。
“求求你,带走他。”
妇人跪在地上,双手托举婴儿,如同献宝的大使,向天朝君主,双手奉送国家至宝。
少年停下脚步,迟疑片刻,淡淡道:“对不起,我不能。”
妇人情绪逐渐激动,颤抖着身子,双目失神的歇斯底里:“你也是觉醒着,为什么不能发发慈悲救救他,你有这个能力的,你有!”
声音凄凉悲怆,如同哭坟的怨妇。
少年不再理会,向黑暗前行。
他有这个能力,但没有这个义务,生存的环境只会因为心底善良变得更加恶劣。
不多时,身后传来妇人的呼救声:“救命啊!放开我儿,你这个畜生。”
紧接着是婴儿的啼哭声。
少年回头看去,妇人和老头如同麻花纠缠在一起。
老头单手勒紧婴儿,嘴角流淌着鲜血,还在嘎嘣咀嚼着。
嗜血的魔鬼,已经失去了做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妇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掐住老头的脖子,猩红的眼睛,凸起的青筋,和无助的怒吼。
片刻后,老头翻着白眼,无神的看着绚丽的星空。
婴儿撕心的哭声,撕破夜空,在十字街道里回荡,激起无数的豺狼虎豹。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妇人嘴里喃喃,将婴儿头颅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胸脯,声音戛然而止,街道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后,她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远处的少年,眼神恶毒而又愤恨。
嘭。
伴随着声响,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痕,和爆开的脑花,妇人抱着婴儿倒在血泊之中。
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开了这个吃人的世界。
少年低头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饰物。
那是一根用红绳绑住的塑胶兔子,只有拇指大小。
这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他奔跑起来,将脚下的地砖踩得粉碎,快速离开压抑的场景。
一条主干道上,被布满荆棘的栅栏挡住,刺眼的灯光下,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两名汉子,身穿黑色工装,手持枪械,叼着香烟,在寒风中抖动着身子。
青烟在浓雾中,异常显眼,就像一滴蓝色的墨水,滴入翻腾的水面,很快便晕染出一片。
衣衫单薄的少年,走向两人,伸出右手。
手腕上戴着象征游魂身份的电子环,这是通行证,也是拾荒许可证。
戴墨镜的青年汉子站起身,从一个口袋掏出一个类似枪托的仪器,扫描着手环。
叮。
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是作为游魂的有效时间,在时间结束前,必须要到帮派接受雇佣,完成后才能续上。
戴着墨镜的汉子点头示意通过,但另外一名中年汉子挡住去路,并抓住少年的肩膀,命令的口吻说道:“把包里面的食物拿出来,大爷今天还没有吃夜宵。”
夜晚的岗哨是一份苦差,汉子心中窝火,若不是这群不守规矩的刁民,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忍受凛冽的寒风。
想到其他人躺在温软的大床上,搂着妖娆丰满的女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少年很镇定,没有说话,只是将背包抓的更紧。
戴墨镜的汉子笑嘻嘻的打圆场,“算了吧,浩哥,游魂的东西也能吃?你要是饿了,我回去拿炸鸡和啤酒。”
中年汉子冷冷斜视一眼,示意对方闭嘴。
无形中加大手劲,五指似要渗进少年的血肉之中。
少年面无表情,没有痛感一般,愣愣站在原处,将手中的背包藏在身后。
中年汉子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充斥着愤怒的眼神,死死盯住少年的眼睛。
然后,弯腰去拿藏在少年身后的背包,动作很缓慢。
他在等待对方流露绝望的表情。
忽然,他瞳孔收缩,绝望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咔。
一瞬间,汉子的脖子被拧断,身子也瘫软下去,无神的看着身材单薄的少年。
因为太快,他甚至没有丝毫痛苦。
戴墨镜的汉子目瞪口呆,慌神间,他握枪的手臂已经脱臼。
痛,太痛了。
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口鼻已经被细长的五指捂住。
力量大的惊人,几颗牙齿在手指的挤压下,瞬间脱落。
“对不起,我不能放过你。”
耳边传来令人绝望的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情感。
死神突然降临,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眼角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滑落,便已经躺在地上。
星空很明亮,只是再也看不到了。
少年没有捡枪,因为上面有定位系统。
他不敢有任何迟疑,纵身跃起,如同一只猿猴,借助街道两旁的建筑,来回穿梭消失在主干道上。
黑夜和浓雾并不能掩盖身型,他不想让任何躲在废弃楼房里的人,看清他的长相。
所以,尽管耗费最后一些气力,也要不顾一切的逃离现场。
就这样,直到主街尽头他才落地,额头滚落着热汗,急促的呼吸着。
他已经精疲力尽。
此地,除了零星点缀着几幢坍塌的建筑外,空无一物,甚至连废弃的车辆都不知所踪。
只有依然平整的泊油路和半人高枯败的杂草丛,静静的躺在星空之下。
仿如回到了两年前,行走在郊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