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不吭声,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雯玉笑打岔,“舅舅去接致远了,祖母她们都在屋里,殿下请进屋稍候片刻,舅舅也就回来了。”
章彦安循声望去,只觉眼前的小姑娘很眼熟,“这是雯玉吧?大半年不见,长高了许多。”
雯玉每年都会去曾祖母家小住,是以章彦安认得她,雯玉羞赧一笑,点头应承着,将客人带至前厅。
瑾娴的祖母,章彦安也曾见过,他失忆那几年,住在瑾娴隔壁,那时他身无分文,冬日里穷得连棉袄都穿不起,郭氏来看望孙子孙女时,瞧见他穿得那么单薄,便将家里的旧棉袄给他带了两件。
章彦安一直铭记着这份恩德,是以今日他特地带了许多礼品来看望郭氏。
郭氏一见章彦安,不由感慨丛生,“当初我只说这少年气宇非凡,未料他竟是当朝皇子,他的经历真如那话本子里的故事一般曲折。”
方梁氏一见章彦安便想起了她苦命的姐姐,“姐姐临去前,将瑾娴托付给你,是想让你娶她为妻,好生照顾她,只可惜天意弄人,她竟入了荣王府,唉!”
提及此事,章彦安满心愧疚,“我也曾向父皇提过我与瑾娴的婚事,但父皇说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方梁氏替外甥女抱不平,瑾娴并未心存怨怼,她可以十分理智的看待这件事,“娘亲只是放不下我,才会立下口头之约,并无媒妁为证,也就做不得数。如今我已入了荣王府,成了荣王的女人,还请二皇子避嫌,勿提前尘。”
局面已定,无可更改,郭氏也明白这一点,是以她没有责怪章彦安,“罢了!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做不了夫妻也不至于做仇人,寻常相处即可,没必要再计较。”
姻缘之事本就有变数,章彦安未能娶她为妻,瑾娴并不介意,但他利用原主对他的情意,套取荣王府的情报,这就太过分了!
众人不晓得往后之事,瑾娴却是一清二楚,原主落得凄惨下场,皆是拜章彦安所赐,她与章彦安便是仇人,对待仇人,她可没什么好脸色!
就在此时,屋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瑾娴向外张望,但看一少年疾步朝她走来,亲切的唤了声“姐”。
瑾娴认出这俊毅少年便是原主的双胞胎弟弟---方致远,随即起身相迎,郭氏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关切的询问着他最近的状况。
提及近况,方致远眸光顿黯,撇嘴恨斥,“那位徐夫人,当着徐宏的面儿对我还算客气,只要徐宏不在,她便冷着一张脸,两面三刀,着实讨厌!”
徐宏的那位夫人本就有一个儿子,如今方致远认祖归宗,徐夫人自然不可能待见他,郭氏劝慰孙子,只道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你不是徐夫人的亲生骨肉,她不可能真心待你,好孩子,你在那儿受苦了,可千万得谨慎些,莫要招惹她们母子。”
瑾娴记得,书中描写原主除了章彦安之外,最在乎的便是这个弟弟,否则她当初也不至于为了弟弟而答应徐宏,给章彦成做妾,那么瑾娴也得护着方致远才是,
“单只是冷脸也就罢了,倘若她敢耍手段欺负你,你定要告诉我,姐姐必会为你出气!”
方致远也不希望姐姐为他担忧,勉笑应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徐夫人欺负我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们姐弟二人感情深厚,自瑾娴入王府之后,方致远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姐姐,是以今日方鹤鸣才会将致远接过来,好让一家人团聚一堂。
只是方鹤鸣没想到,章彦安居然会来此!
来者是客,方鹤鸣总不能赶人走,只能请他留下用午饭,他是想着,兴许章彦安会拒绝,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客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瑾娴不愿与章彦安同桌共膳,可祖母姨母都在这儿,她不能摆脸子,更不能就此离开,无奈之下,她只好勉强留下。
开饭之际,她特地找了个离章彦安最远的位置,不跟他说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然而章彦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瑾娴身上,方鹤鸣见状,不禁心生感慨,如今瑾娴已经是荣王的女人,章彦安合该放下前尘才是,这般留恋,毫无意义。
席间方致远听舅舅说起他在金川打仗的经历,不禁心生向往,“我也想参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像舅舅一样做个大英雄!”
众人只当这是少年人的一个梦想,孰料方致远竟然十分认真的询问起参军的细节。
方鹤鸣放下筷子,郑重对他道:“致远,当兵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只看到打了胜仗时的光鲜亮丽,却不知士兵们常年餐风露宿有多辛苦,还有更多的人战死沙场,牺牲了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甚至都无法身归故里。”
思及那些个与他一同浴血奋战,却没能扛到最后的兄弟们,方鹤鸣不禁心生悲怆。
方致远急忙表态,“小舅舅,我知道当兵不容易,可我真的想参军,我不想待在徐家!这十几年来,徐宏从未管过我们,如今我娘不在了,我和姐姐都长大了,他却又来装好人。我讨厌他虚伪的嘴脸,不想看到他,更不想依靠他,所以我想去参军,依靠自己活下去!”
郭氏亦在旁劝道:“你舅舅说得对,你可别意气用事,不能因为讨厌徐宏就赌气去参军。”
方致远一脸焦急的纠正道:“祖母,我不是赌气,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娘亲在世时拦得紧,不许我去,这才耽搁了。”
这事儿瑾娴是知道的,她家虽穷,但方氏还是希望孩子们能读些书,女儿家不便去学堂,方氏便在家自己教她识字念书,致远倒是被送进了学堂,可是他却不爱读书,闲来无事自学武艺,方氏看他实在不是读书考科举的料,也就没再逼他,但也不许他去参军。
眼下舅舅打了胜仗,光耀门楣,激励了方致远,使得他又重新燃起参军的希冀。
瑾娴了解弟弟的性子,遂对他道:“致远,这事儿不着急,你且考虑清楚,若几日之后你还是有这个念头,那我们就想办法送你去参军。”
姐姐发了话,方致远也就没再犟嘴,点了点头,“好,那就依姐姐之言,回头我再仔细斟酌。”
章彦安与方致远是多年的好兄弟,致远的武艺他是见识过的,他认为致远可以走这条路,
“男子汉有远大志向是好事,等你考虑几日,想清楚后,让你舅舅来找我,我帮你安排。”
方致远感激抱拳,“那就先谢过安大哥了!”
郭氏忙提醒道:“如今彦安已然寻到自己的父母,身份有变,你得称呼他为皇子殿下,可不能乱唤。”
章彦安无谓一笑,“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在你们面前,我依旧是陈家村的那个陈安。”
当年他失去记忆,不晓得自己的名字,只在随身携带的荷包上看到一个“安”字,且那村子里的百姓大都姓陈,于是他便给自己定名为陈安。
瑾娴可不想再承章彦安的人情,当即撇清,“致远的事我们自个儿会想办法,不劳二皇子费心。”
她这番话很见外,章彦安颇觉尴尬,方鹤鸣顺势举起酒盏邀众人共饮,这事儿也就岔过去了。
宴罢,章彦安与方鹤鸣到书房去品茗闲谈,瑾娴则在前厅陪家人们说说话。
将近申时,知秋提醒了一句,说是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章彦成肯让她回娘家已是破例,她实不该耽误太久,于是瑾娴向几位亲人辞别。
舅舅是一家之主,她要走,必须跟舅舅说一声,但她又不愿跟章彦安见面,遂让下人去说一声。
得知她要走,方鹤鸣出来相送,偏巧章彦安也跟了出来,他也就此告辞,说要回府。
瑾娴不意多待,即刻转身先行,可她才走出垂花门,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瑾儿且慢!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