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的这一天,松似月和顾之舟跟无数对沾染烟火气的寻常夫妻一样,幸福真实。
虽然有难搞的公公婆婆,但丈夫温柔体贴,一直站在她这边。
然而,这一切,在两人离开顾家老宅的时候戛然而止。
松似月觉得自己像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时间一到就必须狼狈地逃离金碧辉煌的宫殿,回到自己低矮破旧的小屋。
然而,她连一间破旧的小屋也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顾之舟的。
去哪里?
她能去哪里?
松似月低头苦笑了一下。
顾之舟体贴她的难堪:“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买套距离医院近一点的公寓,或者别墅你想住的话……”
“不用。”松似月侧头看着窗外,不想顾之舟看到她兵荒马乱的脸,“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她的行李还在医院。
顾之舟:“好。”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车厢里静极了。
静到两人清浅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回顾这一天的种种,松似月突然觉得很羞耻。
她那样维护顾之舟。
顾之舟会不会觉得她别有用心?
想用这种方式感动他,从而不要抛弃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该有多看不起自己?
别说顾之舟,松似月自己都看不起那样的自己。
玻璃上反射着她苍白娟秀的小脸。
顾之舟几次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最终还是放弃了。
汽车很快抵达医院。
“瑞星医院”四个闪烁着霓虹的大字在黑夜里分外惹眼。
“我送你下去。”顾之舟说。
“不用。”松似月摇头。
“今天的事情……”顾之舟从左不言手中接过一张支票,转手递到松似月面前。
松似月瞬间羞愧得抬不起头,她没接支票,几乎连滚带爬开门下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之舟没有勉强。
汽车一个华丽的甩尾,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松似月一直以为,知道顾之舟要离婚之后,自己的心就不会再痛了。
没想到之前的痛只是个药引子。
接下来没有顾之舟的每一刻,都像是凌迟之刑一样,钻心挖骨,痛不欲生。
腹内翻江倒海。
她一点点蜷缩起身体。
那碗白蟒血的腥甜味不断上涌,她急步奔向一旁的垃圾桶,吐了个昏天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只剩一下下痉挛翻涌。
松似月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微微直了直身体。
“小姐,您没事吧?”
一道清洌的男声自头顶响起,白大褂,面容俊朗,眼神清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谢谢。”松似月接过水。
男人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没着急走,反而饶有兴致看着她:“小姐胃口不错。”
松溪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呕吐物。
胃部瞬间又翻涌起来。
男人笑了笑:“不要迷信偏方,有病要来医院,蛇血处理不干净很有可能残留寄生虫。”
松似月有点反感没有边界感随便搭讪的男人。
这要是放在以前,面对主动搭讪的男人,她一定会说自己结婚了。
但是此刻,她说不出口。
男人好像很健谈:“消化内科谭阳,小姐贵姓?”
松似月没有回答,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币,往谭阳的白大褂兜里一揣,头也没回地走了。
谭阳对着光反复看着那张百元大钞“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
松似月晚上没有在医院将就,上楼看了一眼叶喜,拿了行李在平台上找了一家酒店。
洗了澡,直接上床休息了。
要快点振作起来,用钱的地方太多,她需要工作。
第二天六点她就从床上起来,去了自己租住的那间小练功房。
房东已经来了好几次电话,租约这个月到期,问她是不是还要续约。
松似月本来打算续约的。
但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虽然不贵,但对于想从经济上彻底独立的她来说,单独养这么一间舞蹈房,还是太奢侈。
况且,如果应聘上了舞团工作,练舞根本不是问题。
说不定吃住都能解决。
热身开功,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快九点。
她洗澡换了身衣服,拿上简历就下了楼。
南湘舞团是业内的翘楚,旗下的舞蹈演员实行魔鬼的末位淘汰制度。
因此,日常管理全靠自觉,没有统一的早晚课。
排练时间一般安排在上午十点,排完就下班。
这个点赶地铁进去,完全来得及。
松似月这两年去哪里都是保镖司机专车接送,上一次坐地铁还是学生时代。
她担心买票排队,她下扶梯都是用的跑。
然而早高峰,自动售票机前面的人却寥寥无几。
甚至有人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进闸口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些异样目光是什么原因。
几乎所有人都在刷手机二维码,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扫了磁卡。
南湘舞团这两年发展很好,重新装修了剧院,每周固定两场演出,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前台小姐是个生面孔,二十上下的娃娃脸。
低头刷着手机,松似月走过去,她头也没抬:“应聘下午三点,你来早了。”
松似月有些诧异:“团里要招人?”
南湘舞团选拔新人只会去各大高校。
面向社会公开招聘的一般都是文员和行政岗位,当然还有一个职位——舞团的男女首席。
“只招女首席。”
如果松似月没有记错,南湘如今的女首席是宋浅。
宋浅今年28岁,是一个舞蹈演员最好的年纪,正常情况,没有理由辞职的:“团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娃娃脸一下子警惕起来,目光像装了雷达一样上下扫视松似月:
“你什么人?我告诉你,我们团运行一切正常,今天领导不在,我只是一个前台,没什么好说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自媒体。”松似月说,“我找你们团长谭坊。”
“找我们团长?”娃娃脸继续打量松似月,“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娃娃脸的目光瞬间鄙夷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可别想着走后门这些歪门邪道,我告诉你,我们团长有家有室,正直得很,你想应聘首席得拿出真本事,靠脸蛋儿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