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房子每逢刮风下雨就会漏风漏雨,孩子没有病倒才怪,都怪我没本事,连点修房子的钱都挣不到。”周吉突然哭起了穷,仿佛方才的咄咄逼人都是逼不得已似的,“这年头钱不好挣,我和媳妇都得出门干活,孩子独自在家没人看着,这才不慎感染风寒,也怪我没用,没法奉养母亲不说,还连累得老婆孩子都跟着吃苦。”
越往后说,他的情绪便越激动,到了最后,竟发疯一般的捶起了自己的脑袋,如此还不肯做罢,趁人不备,寻了根柱子便撞了上去。
一时之间,稳婆和刘氏都吓得呼出了声,动作快于大脑,在他撞得头破血流之前拉住了他。
旁观的宋好除了翻了个克制的白眼之外再没任何表示。
周吉剧烈挣扎着,只因稳婆和刘氏拼死拉住他,他才不得已停下动作。
“我实在是没脸继续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你们别拦着我了。”
刘氏连连呸了好几声,哭着道:“你要是死了,留下我们娘俩几个怎么办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没钱又怎么了,还能真的饿死不成?此番两个孩子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那是福大命大,日后肯定不会再有事了!”
两人的戏做得几假,也就只有爱子心切的稳婆才看不出来,宋好几番想要戳破他们的真面目,但却被裴彦卿拦下了。
“这一回是因为得了贵人相助才躲过一劫……”周吉扫了一眼宋好和裴彦卿,紧接着又道,“若是再挣不到钱,两个孩子就算不会病死也得饿死了。”
稳婆不常与他们一家有所往来,亦不曾了解过他们的情况,见得周吉要死要活哭个不停,连忙问道:“你不是在一家当铺里干活吗,怎就挣不到钱了?”
周吉道:“当铺掌柜就是个吸血鬼,一天到晚想法子扣我的工钱,我若是不依,他便要将我赶出当铺,我没了办法,是以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受气。娘,您别怪我狠心不来看您,而是因为我混不出个眉目,实在是没脸见人。”
这话成功的戳到了稳婆的内心柔软处,她想了一想,道:“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你们先拿回去修房子,至于孩子,先让他们住在这里好了,有我看着孩子,你们也能放心干活。”
又有钱又不用带娃,这件事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刘氏兴奋得差一点就绷不住了,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稳住。
稳婆主意已定,很快就将钱拿了出来,周吉和刘氏一看到钱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就不再虚伪的推脱了,而是爽快的接受了安排。
钱到手之后,周吉和刘氏当即喜滋滋的回家,谁知才到半路,一伙人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误以为是拦路抢劫的,两人下意识转后往后跑,可惜不过跑了两步,身后又出现了另外一伙人。
“你、你们想干什么?”
周吉死死抱住钱袋,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淅淅沥沥的声响传出来,在他脚底的那片地很快就湿了。
刘氏则躲在他身后,只敢探出脑袋看人。
谢兰若藏身于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下,见此稍稍露出嫌弃之意,抬眼事宜裴母向前说话。
稳婆身边一直有人保护,谢兰若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转而就将主意打到了稳婆的儿子与儿媳身上,以利相诱,让他们替自己做事。
“事成之后,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裴母取出好几张银票,周吉和刘氏见钱眼开,两眼发亮的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银票,裴母却在这时收起了手,害得他们白欢喜一场。
“但是,倘若你们阳奉阴违,胆敢泄露今日之事,到时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裴母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便得狠厉起来,看得周吉和刘氏下意识一颤,连连表示忠心,见此,裴母这才再次递出银票。
周吉和刘氏一开始还害怕得说不出话,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就没了惧意,两眼发光的裴母手中的银票,跪在地上叩谢拜恩。
周遭的尿骚味挥之不去,谢兰若不愿在此多待,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拿了钱的周吉和刘氏也不敢懈怠,隔三差五便找机会去看稳婆,稳婆只当他们想念孩子,也没有多疑。
姜焯查了好几天也查不到黑衣人的雇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门去堵绍靖安,准备与他问个清楚。
绍靖安现正忙着为入仕做准备,每天跟着父亲早出晚归,不是见那个就是见这个,姜焯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才把人等回来。
安南侯见他过来,也就暂时放下了提点儿子之事,让他们年轻人有个说话的时间。
“你怎么来了?”
绍靖安面上多有不快。
自从那日与裴彦卿闹翻之后,他与姜焯的关系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论交情深浅,他与姜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绍靖安怎么也没想到姜焯居然没有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这种遭人背叛的滋味让他心里很是不好受。
“宋娘子和一个深居简出的稳婆差一点就被人杀了,这事你可知情?”姜焯直奔主题。
绍靖安不过琢磨了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
原是兴师问罪来了。
说实在的,绍靖安心里就是再有怨也不会真的与他断绝来往,下人告知姜焯已经等候多时之时,他甚至还天真的以为他这是来找他修复关系来了。
“我当你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原是你的好友又遇到了麻烦。”绍靖安刻意加重了“好友”二字,“我确实是没打算放过他,不过也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你走吧,我忙了一天,眼下只想好好休息一番,无暇接待你这位贵客。”
绍靖安说话夹枪带棒,全无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姜焯颇有些心痛,眼看着昔日的好友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他实在是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谢若兰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呢?你如此这般,人家见了也不会心存感激,而是私下里笑话你自作多情!你若真是忘不了她,我再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来就是,你、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
姜焯忍不住唉声叹气。
好好的友情,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走向了决裂,这谁受得了啊。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在绍靖安看来,姜焯已经彻底倒向了裴彦卿那边,选择与他背道而驰,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