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兄紧张什么,”赵云挚看着崔或突然笑道,“只是这席面里的几道菜吃着口味甚佳,想着我母亲或许爱吃,我想问问掌柜可有什么诀窍,回去叫家里厨娘做些,若是方便,我将菜谱买下来也可。”
“多谢赵小公子赏识!”身后柳元英端着碗三鲜面走出来,朗声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面条递给了崔或,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端上楼去,回头看向赵云挚道:
“只是这天香楼里的菜谱都是绝密,是我们据以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令尊爱吃,咱楼里也可为赵公子外送,至于食谱,恕我们不便告知了。”
崔或收到示意,朝着赵云挚等人唯一颔首示意,便要转身端着面上楼,却不想一抬头就见宋好和裴彦卿二人站在了台阶转角处。
“那边说什么呢?”宋好跟裴彦卿一边往下走,一边问崔或。
裴彦卿接过崔或手中的面碗,感受了下碗底的温度,回头道:“还烫,你慢点吃。”
说着就要将汤碗端着跟宋好重新上楼。
宋好却摆摆手。随意指了边上的空桌子道:“就在这儿吃吧。”
她今日奔波了一天,又饿又累。
裴彦卿点点头,给她摆好了碗。
崔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赵云挚等人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柳元英走在后头,还不明白,为何方才赵云挚看见裴彦卿和宋好走下来,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
眼神询问了下崔或,却见他无奈摇摇头。
可见不是善事。
果然,下一秒便见赵云挚笑着跟裴彦卿打招呼:“裴公子,果真是你。”
说完又指着宋好转头问崔或:“这位,便是天香楼传闻中那位身怀绝技的美貌掌柜?”
赵云挚看向宋好的眼睛里,总有些像是野兽见着猎物时兴奋地光。这让裴彦卿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微微侧了身,挡住了他看向宋好的目光。
“你二人……”赵云挚看着裴彦卿护犊子的动作,似乎是全然不知情,面露疑惑欲言又止。
宋好见他是裴彦卿的同窗,虽然身边那几人眼神总觑上觑下的有些不善,但见他笑的还算和善,便主动站出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是彦卿的同窗吗?我是他娘子,我叫宋好。”
在宋好眼里,裴彦卿这种高颜值学霸,就算是性格高冷一些,在学院也一定是十分受欢迎的,因此对上他的同窗便有意的态度温和一些。
见宋好如此好言色,赵云挚便又一脸真诚的将方才崔或没有回答的问题问了一遍宋好。
“你便是,美名在外的天香楼掌柜?”
宋好听着那句“美名在外”,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可见赵云挚眼神澄澈,还是笑着道:“谈不上美名。”
身后几人一听宋好认下了,都有些站在了吃瓜第一线的激动,忍不住彼此笑着交换了一下嘲讽的眼神。
果然下一秒便听赵云挚有些为难的转向裴彦卿问道:“裴兄,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令夫人在这酒楼里当掌柜,整日抛头露面,你不怕……”
话未说完,身后适时一声低笑。
崔或和柳元英都转头对着那几人怒目而视,偏几人都垂着脑袋眼神无辜。
赵云挚也好似没听到一般,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
宋好这下可总算明白了,这几位应当是不像面上看到的友好啊。
联想到裴彦卿平日在学院的生活,宋好不免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他,却见他脸色少见的阴沉。
这是,生气了?
宋好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腕,转而对着赵云挚甜甜一笑道:
“听闻公子在白鹿书院读书?”
赵云挚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宋好继续道:“不知公子平日都读些什么圣贤书呢?”
“孔孟老庄,都有。”赵云挚也不知道宋好问这些做什么,见她问的认真,也就答了。
“啊,孔孟老庄,果真都是圣贤之书。”
听见宋好称赞,赵云挚下意识看了一眼裴彦卿,却见他脸色稍有缓和,目光却从未转过,一直黏在宋好身上。
下一秒就听宋好笑道:“公子莫不是看了假的圣贤书吧!?”
赵云挚跟身后几人对望一眼,正要啼笑皆非,却见宋好一脸认真继续道:
“我虽不多懂,可我相公日常也都读这些,我却从不见他如公子这般迂腐,也从未见他轻视女子,或对女子有任何恶意贬低之言。想来,相公从书中学到的跟公子看到的有些不一样,我倒生了好奇之心,不知公子看了什么书,书里竟教公子妄言菲薄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子?”
说着转头嬉笑似的问裴彦卿:“相公,我不读书,想问问你,孔夫子真的教人轻视女子,不许女子做掌柜了吗?”
“自然不曾。仁者爱人,自然是对天下人怀有一样的仁爱,孔孟老庄,无一圣者在书中贬低过女子。”裴彦卿冷声道。
明明是说给赵云挚听得话,却连眼神也不曾施舍一个。
赵云挚听着宋好的话,还当真认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读过的圣贤书,四书五经孔孟老庄,其中的确不曾有一字一句提及这些。
“可……”他还有些不甘,却一时不知道该辩什么。
他身后几位狗狐之辈见赵云挚在宋好跟前吃了瘪,立刻窜起来,高声道:
“什么圣贤书不曾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规矩,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恪守妇道,如何能在酒楼之地迎来送往!”
“就是!若是我家娘子这般,早日休弃便罢了!”
几人纷纷附和,总不愿落了下势。
赵云挚听着,一时也没有动作,似乎是等着宋好来反驳。
他自己心里头心兵胜负难分,只好等着旁人来解惑。
不想宋好的解惑没等来,倒等来柳元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柳元英现在同崔然虽没有明显上和离,也只是顶着个虚无的名分在,如今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自己那一双儿女和这蒸蒸日上的事业。
当日若不是宋好告诉她,女子还能自立更生,脱离于男子而活,闯荡出自己一番事业来,她怕是早已在那沉闷逼仄的四方后院儿郁郁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