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时,敌人终于吹响号角撤退。
城墙上一众兵士看着敌人退去,纷纷扔下兵器,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罗虎满脸是血地跪坐在罗豹尸体旁。
王宁的尸体离他不远,而王源则半边身子倚靠着箭垛一动不动。
当刘乾发现王源并跑来检查伤势时,才发现,这年轻小伙子已经僵死多时。
除了王源、王宁和罗豹,城墙上死去的军士也是不少。
恐怕现在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两百,这一战东门守卫兵力至少损伤大半。
百姓自发组成的担架队上来帮忙抬走伤员和死者,一些民间医士则帮忙包扎伤口。
有人想来抬罗豹,却被罗虎可怕的眼神给吓走。
他无法接受弟弟的死亡。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跟弟弟分开,他们一起干坏事,一起工作巡逻。
不说弟弟是个多好的人,但在罗虎眼中,罗豹绝对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现在弟弟说没就没,罗虎感觉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和弟弟平日的恶行。
他和弟弟在市集里称得上是穷凶极恶之人。
他们兄弟俩对违法摊贩也是心狠手辣。
但他不认为他们兄弟俩有做错什么。
那些人一直不听劝阻,屡屡违反汉律,如果不施予雷霆手段,根本震慑不了这些违法之徒。
即便他们兄弟俩手段过于狠辣,可弟弟也只是听他这个哥哥吩咐来做事,要惩罚也应该是惩罚他这个哥哥才对。
可为何死的却是自己的弟弟。
罗虎攥紧双拳,内心痛如刀绞。
难道失去弟弟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罗虎感觉自己的头很痛。
他用双拳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贼苍天!汝为何如此对我!”
罗虎跪倒在弟弟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罗虎!你看这些……”
罗虎正伤心难过,就听刘乾声音在旁响起,跟着是叮叮当当铁器落地的声响。
不明所以的罗虎从弟弟尸体上起来,坐直身体疑惑地看着那些铁器。
借着刘乾手中火把光亮,罗虎只是粗略看了两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
这些铁器有的是汉剑,有的是环首刀,还有断掉的几支箭矢。
断剑断刀,从缺口来看,似乎是跟敌人兵器对砍时损坏的。
而那几支箭看起来箭头被射歪,而箭杆无一不是爆裂折断的。
罗虎想起什么,急忙去掰弟弟手中的半截环首刀,当看到那半截断刀之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收敛起刚才的伤心欲绝,扭头看向王宁尸体,走过去从他身旁拿到生前用过的刀。
断的!
然后又找到王源断掉的手臂,手臂上也还握着半截断刀。
最后他拿起自己的剑,仔细查看了剑锋上面的缺口。
他的剑锋虽然也有缺口,但是并不像那些断掉的刀剑那样崩裂开。
“兵刃……这些兵刃皆有问题!”
罗虎回想起战斗过程中,有不少士兵都突然说其兵器损坏的事情。
看来大家用的那些兵器都有很大的问题。
是这些劣质兵器害死了他的弟弟,也害死了大家。
罗虎让人收敛好弟弟、王宁和王源三人尸体。
然后也顾不上先去吃饭,而是带着刘乾和两个士兵,抱着城墙上收集的兵器去找县令。
之所以把东西交给县令是因为,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受伤的县尉。
当他们咣当一下,将收集来的所有兵器全都丢到县令面前时,县令也是沉默了许久。
看着罗虎他们带来的这些损坏的兵器,他先让众人回去好好休息。
今晚他先想办法帮大家解决好兵器问题,然后等把鲜卑人赶跑后,他会亲自彻查此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县令的反应,他似乎也不清楚这些劣质兵器是怎么回事。
毕竟大敌当前,罗虎几人也没有胡搅蛮缠。
告别县令后,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默默返回县尉营休息。
今天只有东城门受到攻击,因此县令把其他城门的士兵调了一些过东门值守。
所有战斗的士兵都先下来好好吃饭和休息。
而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县令带了一队车马,在城里挨家挨户求助捐献铁器和武器。
得到的各种铁器,县令命城里铁匠连夜生炉打造成兵器。
然后一些工匠也被集中到县令府,连夜赶制各种箭矢。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关乎整座城的性命安危,所有人都非常拼命。
其中张欣的张府提供了很大帮助。
他将府里所有兵器和铁器全都捐献出去。
之前他不在马邑城,也主要是前往关内去采购粮食。
原本粮食是打算支援前线,可等食物运回马邑县城后才发现,边关早已经失守。
如今只能把粮食都先存入马邑县的府库,以应对鲜卑人的围城。
其实张毅的粮食给县令解了很大的难题。
之前县里派出辎重队时,已经把县城里大部分粮食都带出去。
剩下的粮食若只是供八百位守城军士吃饭,那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同时城里还有大量的难民滞留。
不只是三侯乡的乡民,马邑县周边乡里的人也都是跑进城来避难,而且还有之前前线周边逃回来的难民。
这些人在城里大多是没有亲戚的,而且即使有亲戚,也未必都会去收留他们。
因此很多人都是没有吃的,只能靠县令去想办法给他们提供食物。
这样一来,县里原本还够支撑一段时间的粮食瞬间见底。
若不是张欣的商队及时把粮食运回来,县令估计早被食物问题给逼疯。
现在虽然有张欣运回的食物,可还是远远不够的。
难民的基数大,粮食消耗的量也十分恐怖。
原本张欣的食物只是准备支援前线军队,支撑几千人的部队一月消耗是完全不成问题。
可现在落在数以万计的难民身上,这些粮食顶多能够支撑大家七八天的用度。
县令已经严格控制难民的配给。
每个难民每天只给供应一餐,大人一斤粟米,老人小孩都是半斤,不提供任何副食。
就这样那些难民还集体到县令府抗议,觉得县令只管自己天天穿暖吃饱,却对难民的苦痛视而不见。
因为害怕城内混有奸细,县令也不好跟大家明说县城食物不够,只能把大家的辱骂全咽到肚子里。
现在粮食的问题还让他头疼不已,前线这边兵器又有问题,县令的头发一夜都白去许多。
兵器连夜补充了一些,虽然还是远远不够,却也能武装上一部分军士。
剩下的先用旧兵器,等杀了敌人就先缴获敌人的武器来使用。
粮食和兵器暂时如此安排,但损失的兵员补充又让县令操碎了心。
你说可以向难民征兵。
别想了。
不是谁都像三侯乡的乡民那样有觉悟。
当然,那也是被敌人抓了一次以后给逼出来的。
其他那些难民可没有什么自觉入伍的想法。
除非你县令肯给钱,用钱来招募难民为其效命。
否则他们宁可看着城破,也不会主动去拿起武器来帮忙抵御。
在这些难民眼中,只要没有看到敌人破城,他们就都会抱着侥幸心理观望。
而县令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即便内心焦虑守军数量严重不足,他也不好在脸上显露出来。
他不在脸上显露焦虑,那大家自然是觉得问题没严重到要大家主动上的地步。
因此,县令派人征募了几轮,也只是募得几十人而已。
至于用钱征募难民,他也想啊,可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钱。
难民都知道现在募兵是要上前线拼命的,一个人不给上万钱是根本征不动的。
而且目前城防缺口不小,不招到三四百人根本填补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