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守至入夜才从趴着的尸骸之中站起。
鲁良大伯被两个鲜卑人挖坑埋葬在了战场边沿。
匹喽托虽吩咐了手下到战场查看是否还藏有活人，但他的手下并没有彻底翻找整片战场。
他们或许受到鲁良这一战的气势所惊吓，暂时都不敢真的深入战场去搜寻。
只是在战场边沿随便找些汉军尸体随便用长槊戳一下，看首领已经离开，他们也就草草收队。
现在太阳早已下山，鲜卑人正在辎重车附近露天狂欢庆祝。
他们今晚似乎没法带走辎重，因此已经搭起临时的毡帐在这里过夜。
张毅来到埋葬鲁良的地方，沉默地飞快刨着地上的土堆。
鲜卑人挖的坑很深，土也压得很实，估计是防止野兽闻到气味刨开。
看来鲁良的勇猛也是得到他们的尊敬和尊重。
张毅刨了好一阵才摸到鲁良的尸身，不知何时他身边已聚拢了不少人。
大家七手八脚一起帮忙，很快把剩下的土都刨掉。
众人都安静地朝鲁良的遗体伏地敬拜。
白天鲁良的战斗还历历在目，那首汉太祖的《大风歌》更是唱进在场所有人心里。
许多上过乡学的人大多知道这首大汉开国皇帝的词。
这是一首悲伤的歌。
汉太祖平定名将英布的叛乱后，路过家乡沛县，在沛县邀请旧友尊长一起喝酒。
酒至酣畅之时，汉太祖一边击筑一边即兴唱了这首歌。
当时汉太祖历尽千辛建立汉朝，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内有反叛势力伺机而动，整个大汉朝岌岌可危。
汉太祖唱这首歌时，心中应该亦是悲愤难平，为了天下安定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才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之叹息。
鲁良在战斗中高唱此歌，既有当年太祖对天下危难的殚精竭虑，也有激励和期盼张毅能够守护四方的意思。
这歌既是唱给张毅听，也是唱给在场大家听的。
只要能听懂歌词，他们就能明白鲁良想表达什么。
众人对鲁良的敬重发自肺腑，甚至有人拜完后，偷偷抬手抹眼泪。
然而，张毅并没有跟众人一起下拜，也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伤痛的尽头就是无痛，眼泪的尽头就是无泪。
再痛再累也于事无补，不如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他看着鲁良的遗体，脑中不时浮现大伯过往的音容笑貌。
张毅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鲁良大伯。
是他带着乡民把他们一家从河里面救上来的。
自己犯错的时候，也都是大伯帮忙收拾他惹出来的乱摊子。
不仅他老爸和鲁良友谊很好，张毅和鲁良也绝对是忘年之交。
没有人能够让张毅像在鲁良身边那么放松，就算是老爸在自己身边他也都这么自在。
可是这位已经有了六年交情的老友，现在却躺在这冰寒的异域之地。
他不会把鲁良留在这荒郊野岭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把自己这位老哥们一起带回家去。
张毅打定主意，却发现身后众人依旧还在。
于是，他恭敬地朝大家作揖行礼，疑惑地询问：“诸位兄弟叔伯为何还不走？”
“阿毅！除了鲁里魁，乡里就数你最能打。我等都信服你，还望阿毅能领我们一同回去！”
一位三侯乡的杂役兵看看左右其他人，然后走上前拱手行礼后代大家跟张毅说话。
另一拨杂役兵推举一个人来跟张毅解释：“这位少英雄！我等皆离乡千里有余，无粮无马恐怕很难平安还乡。”
“还望少英雄能够收留，亦带领我们一同归乡。”
说着那一众杂役兵无论老少皆都纷纷朝张毅恭敬行礼。
看到众人黑暗中投来真挚的目光，张毅摇摇头道：“诸位兄弟叔伯还是另择他人吧。”
“少英雄何以拒绝？”
有人急切地问道。
“吾要送大伯还乡！”
张毅看着众人平淡说道。
他虽说得不多，但一向很少开口的刘乾立马就理解他的意思。
“莫非你要……”
刘乾惊愕地看着张毅。
“没错！吾会去斩那大将！”
张毅点点头，确认刘乾所想即是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要送鲁良大伯还乡，自然是用车马相送才好。
现在要弄车马，自然是要去向鲜卑人们拿。
向鲜卑人拿，免不了要惊动人家的大将。
所以张毅的意思很明显。
他要去硬抢车马。
而且以他跟鲁良的关系，不可能不替鲁良报仇的。
张毅一说要去斩敌人大将，一众杂役兵彼此面面相觑。
他们愿意跟随张毅是希望张毅能够救他们。
可现在张毅说要去斩杀敌人大将，那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俺同你去！”
就在大家犹豫是否留下之际，周山却憨憨地坐到了张毅身旁
“阿山！你知道阿毅是去干嘛吗？”
三侯乡人中有人善意询问。
他们知道周山脑子不好，可能并不明白张毅要干嘛。
“俺知道！他要去剁碎那个杀害大伯的家伙。”
周山的脑子是不好，但他却一点也不傻。
“你可知那家伙多厉害？”
刚才那人又问。
“哼！他再厉害俺也不怕！俺会帮阿毅揍他。”
周山憨傻憨傻的，把那人说得无言以对。
“痴钝货！你不劝阿毅反倒还怂恿，你要害死他吗？”
一个年长些的三侯乡人怒斥周山。
“不许叫我痴钝货！”
周山向那人叫道。
“嘘！你俩可噤声吧！小心引来鲜卑人！”
两人声音有些大，吓得一人赶忙提醒。
“张毅阿兄往哪去，我亦同往！”
这时王源突然站到了张毅和周山两人旁边。
他的表情也是无比坚定。
“……”
而刘乾却也默不作声地跟着站过来。
“你们……你们……”
那个怒斥周山的长辈被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了！诸位兄弟叔伯都莫再相争。此事我独自行事，不能牵连众位。”
张毅这时候插嘴进来说道。
他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下来。
对张毅有所了解的知道，他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劝是劝不来的。
而不了解张毅的也都在猜测，张毅这是执意要去杀那鲜卑大将。
权衡思量了片刻，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吾贱命一条！少英雄看得上，便把我拉上！”
“吾这命贱不贱不知，却是鲁英雄所救。若要为鲁英雄报仇，随便拿去便是！”
另一个人站出来。
“算我一个！”
又有一个人站出来。
“亦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