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清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都说进了鹿欢的内心。她自打有记忆起,除了归岚,满世界的人似乎都讨厌她,都觉得她是灾星,会带来不幸,没有家人,更别提家庭的温暖。
所以鹿欢小的时候写作文时,最讨厌写家庭是温暖的港湾,于她而言,只有勉强饱腹度日的生活,从没有什么温暖港湾。
但今日,这样的悸动却来自一个相识不到半日的陌生人,即使明知自己并非他的亲妹妹,鹿欢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贪心一次,就这一次。
鹿欢微微颔首,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好,那我可就记下了,无论在哪里,只要我需要,你就会出现,你可不许食言!”
说完,鹿欢就将那硌手的铁块随手放进了怀中。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大人,冥王不好了——”
忽然,从外面飘来了一只慌里慌张的小鬼,它一见到鹿欢,还吓得跛了一下,这才朝崔玉清拱了拱手,“大人,万魂窟派人前来冥月城,说是要参加冥王殿下三日后的比武招亲大赛呐!”
“什么?”崔玉清眉头一皱,眼里迅速掠过一抹厌恶,“那群牛鬼蛇神也敢来犯我冥月城,真当我死了吗?”
或许是崔玉清一向在外人面前都是翩翩君子的模样,这话里的杀气毕露,把前来报信的小鬼给吓得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大、大人?”小鬼咽了口唾沫,才又试探性地继续说着,“冥王殿下派人来问,今年您是否还是不去参赛?”
崔玉清想也不想就应道:“自然是要去的,怎么能让那万魂窟以为我冥月城无人?”
“阿离,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这三日后便是冥王殿下每五百年一次的比武招亲,你也知道,冥月城向来没人是她对手,只是这万魂窟之辈向来阴险狡诈,我可不能让冥月城在地府丢了面子。”
鹿欢见他明明就是想去,还偏生要找出这许多理由来,不禁觉得有趣。
鹿欢煞有介事配合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那到时候我一定到现场为哥哥加油。”
“小、小姐不是最讨厌这事了吗?老觉得咱们冥王殿下装腔作势,上千年了还嫁不出去……”小鬼的话头戛然而止,望着似乎逐渐开始暴躁的崔玉清,立即夹着尾巴遁走了。
鹿欢忍俊不禁地拍了拍崔玉清,“哥哥,你不是地府的翩翩君子嘛,怎么一碰上冥王殿下的事情就这样失态?”
“咳咳……阿离你也和那小鬼一样来取笑你哥哥?”崔玉清又羞又怒,甩了甩手便快步离开了。
三日后,千鬼台。
鹿欢随着引路的提灯鬼来到了一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但她却能听得见身旁错落有致的呼吸声。
直到跟随着指示坐了下来,鹿欢才愕然发现,周围的一切瞬间亮起了荧荧绿光,但只要一起身离开座位,就又会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崔小姐今日怎么会来这千鬼台?你不是冥月城里厌恶这比武招亲第一人吗?”
鹿欢的身旁陡然传来一道轻笑,她转头看去,只见绿光照耀之下,正是雾焱那副不羁的面孔。
鹿欢早知自己与那真正的崔姑娘性情肯定大有不同,与其苦心掩盖还学不到几分精髓,倒不如干脆就做回自己,反正此刻这冥月城里暂时也不会再有与她相似的这张脸出现了。
“今日我的兄长要参赛,我自然是要过来的,往年厌恶只是觉得这样一出戏实在是无趣。”鹿欢淡淡一笑,将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台中央。
雾焱一愣,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哪怕几百年不见了,崔小姐还是这样的伶牙俐齿,让人心生佩服。”
鹿欢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只是挑了挑眉,装作没听见似的没有想搭理他。
此时,千鬼台的最高台猛地亮起了光,一个身姿绰约的蒙面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上面,背着手俯视着这坐落在底下的众鬼。
她生的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但偏偏眸子中却透着一股狠厉与霸道,她身上自带的气场压制,陡然就让这千鬼台陷入到了比之前更为诡异的寂静之中。
“那就是冥月城的冥王殿下——千萝,也是我哥哥的心上人吗?”鹿欢盯着千萝的双目,却莫名的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孤寂的悲凉,就好像是一直身处高位而得不到一真心人的凄苦之意。
雾焱轻笑了声,凑到了鹿欢的耳旁,“你那兄长与千萝殿下可谓是地府公认的郎才女貌,只可惜了,冥月城祖训便是,历代城主不得与手持重权的判官一族成婚,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倒也真算得上一对苦命鸳鸯。”
这段历史鹿欢倒也确实有所耳闻,只是昔日里的纸片人一朝变成了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心中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鹿欢转头望向雾焱,这眉目灿若星辰的少年模样,比元子墨多了分潇洒风流,也少了份稳重妥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牛皮笔记上记载的那样勤政廉洁爱民。
鹿欢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雾焱皱着眉低叹一声:“今日来的竟是青眼魔煞座下第一护法——无殇,此人的实力绝不在玉清之下,听说他这些年吸食不少魂魄,实力甚至隐隐已经超过了我与千萝。”
“此战若是我与玉清联手,或许还能有些胜算......”
听到雾焱这样说,鹿欢连忙转过头往台中央望去,果然见到了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者,他的脸就犹如一张枯树皮一样坑坑洼洼得让人不忍直视,但他手中的那根弯钩紫皮树枝,却涌动着强劲的灵力,显然是件极为强大的法器。
“万魂窟无殇,前来参加千萝殿下的比武招亲,不知是否有人应战啊?”
老者沙哑的幽幽声音在千鬼台骤然响起,引起了一阵唏嘘,众鬼显然是对万魂窟此举多有不满。
有一大胆者立马就站起身来,朝无殇吼了一句:“无殇老儿,你都千余岁了,按年纪都可以做我们殿下的爷爷了,还来参加比武招亲,真是不知羞耻!”
“呵呵...是么?”无殇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他目光一变,转动了手中的枯木树枝,一道极强的绿光团从中射出,直指那大胆出言的小鬼而去。
鹿欢与雾焱都是心中一惊,二人同时地站起身来,却又被一个恰在此刻从天而降的身影阻止了冲动。
“大胆!万魂窟之流,又岂敢在我冥月城滥杀无辜小辈!真当我们都死绝了?”
崔玉清厉声一喝,抬手发出一道金光,三两下就将无殇的攻击轻易化解了。
他朝那一片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鬼们使了个眼色,缓缓道:“你们且全部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
一时间,整个千鬼台都此起彼伏响起了感谢崔判官的话,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似乎被成功化解了。
无殇见此,又是桀桀笑了两声,用手中树枝毫不客气地直指崔玉清,问道:“崔判官此言差矣,地府谁人不知冥王殿下的比武招亲只认实力强者,从不肤浅地看那年龄是否相配,我也是替贵城教训教训不懂事的小辈罢了,哪里有判官说得这样严重......”
“再者了,这比试台是参赛者才能上来,崔判官避世多年从不参与,今日此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冥王殿下?”
无殇的音调陡然拔高,他目光不善地转头看向高台上的千萝,嘴角露出的一丝坏笑昭然若揭。
千萝沉默了许久,冷冷笑道:“无殇护法说得不错......崔判官今日确实是僭越了——”
崔玉清闻之,脸色陡然一变,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心,一脸紧张地望着高台。
“......可那也轮不到你万魂窟的人来说教,本殿下的人,就算是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我也听之任之!”
“哪怕是我就是要这样纵容,无殇护法,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