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不受控制的呢喃,鹿欢终于勉强辨认出了元子墨的话,一时间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落下。
鹿欢连忙直起身转了过去,慌乱地用手背擦去眼泪,生怕让元子墨看出异样。
“子墨,子墨,子墨!别睡啊,别睡......”
“队长,!队长队长......”
身后突然传来四人的失声惊呼,鹿欢转过身一看,竟是元子墨歪过头去彻底失去了声息。
“你救救他,救救他,我现在没了法力,但你可以,我求你了......”鹿欢心知陇县离市上的医院仍旧有着好几里山路,救护车估计是赶不及了,却无意间发现归绝还没有离去。
“求?”归绝有些意外,“你不是向来冷心冷面,不顾他人生死吗?为什么现在居然可以做得到弃自己于不顾也要拯救苍生了,你被夺舍了?”
“你不救人还要说些风凉话的话,休怪我不客气!”鹿欢此时已经乱了心智,双眼眼眶微微发红地瞪着归绝,满是狠厉。
“哎哎哎,好吧好吧,怕了你了,要不是岚儿原谅你了,我也不会......”归绝无奈,从空中俯身飞下来,挥手给了元子墨一道黑气。
“这道真气可以保他一个小时不死,他的气息实在是太微弱了,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见到元子墨气色至少确实没有再糟,鹿欢不由得连声道谢,却莫名弄得归绝一脸怪异,望着她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种似的。
霞洛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
等了不知许久,手术室的门却突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露遗憾的医生,对着鹿欢等人无声地摇了摇头。
“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鹿欢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坏的预感油然而生。
“病人的命算是勉强保住了,具体的后续治疗方案还要观察一下今明两天的术后情况,至于他的胳膊......”医生重重叹了口气,“送来治疗的时间太晚了,断臂里的血管已经全部坏死,没有可能修复了......”
这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般狠狠扎在鹿欢心头,不远处的其他四人也纷纷不敢置信,立马涌到了医生跟前。
程安无比痛心地再问了一遍:“真的,没有办法接好了吗?”
医生摇摇头,思索一阵后,谨慎答道:“若是配合治疗,好好休养,或许日后安个假肢也可以正常生活。”
“放屁!队长是龙庭市最厉害的刑警,他怎么能没有胳膊!”李天行一声怒吼就抡起了胳膊,吓得医生连连后退,幸好许乔知眼疾手快将他拦了下来。
“对啊医生,里面那位是我们最敬重、也是最优秀的刑警队长,他也很热爱这份事业的,他不能没有一条胳膊啊,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啊......”许乔知摁着红了眼的李天行,呜咽道。
“原来是警察同志......”医生恍然大悟,眼里也是闪过一丝痛惜,“难怪刚才消毒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吭,硬生生扛了过去,还怕麻醉会损伤大脑神经,根本不让我们全麻......”
身边人的字字句句,仿佛都犹如针尖般捶打在鹿欢的心头。
她靠着医院的墙,低垂着头,无神地盯着地面光滑的瓷砖,眼前浮现着他们在那密室逃脱店的初见种种,心里早已是痛彻心扉。
他竟是为民为国的一线干警,却为了她失了胳膊,只能落得个在大好年华提前退役的下场。
鹿欢发狠般地捶了捶墙,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在地。
忽然,一直在角落默默哭泣的陈雪冲了上来,拽着鹿欢猛烈摇晃,声泪俱下、万分悲痛的破口大骂道:“都是你!不是为了帮你,队长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结局!都怪你,你怎么不替他去断臂?!”
鹿欢顿时收起悲伤,眉头一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把就推开了身体柔弱的陈雪,“你倒是会道德绑架!元子墨只是为了帮我吗?他还是为了救人啊,为了救你这么个不分敌友的蠢货!”
被推开的陈雪踉跄了好几下,才被闻讯赶来的程安扶住,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你怎么能这样说,队长分明...分明就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会这样......”
听着她的气势明显已经弱了一大截,鹿欢也懒得再计较,丢下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
见鹿欢离去之后,程安才缓缓叹了口气,看向了怀中哭得抽搐的徒弟,“雪儿,你又何必这样说人家?今夜之事怪得很,如果不是人家倾力相救,我们恐怕早就死在那里了。”
然而陈雪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哭着,程安只能当作她是伤心过了头,转身嘱咐许乔知将她带走,好好休息一番,完全没留意到陈雪眼中越来越浓烈的偏执恨意。
医院外一条寂静巷子里,鹿欢看向巷中的人,不解问道:“我还要治伤,有什么事就不能一会再说吗?”
“呵,你的伤我早就给你医得差不多了,你顶多也就是留在那里看那个男人罢了,能有什么正经事?”身形隐藏在黑暗中的归绝像是没听出鹿欢话里的不耐烦似的,一张嘴就是满满的嫌弃。
鹿欢无语,她似乎还是更怀念那个高冷的黑衣人,只得暂时妥协道:“是又如何?他现在情况危急,身边缺不了人。”
“守在他身边每日祈祷他那断臂就能自己长出来了?”归绝冷笑一声,“真是目光短浅。”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救他?”鹿欢无视了归绝话中的讥讽,陡然意识到了他此番的来意。
归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勾勒着古怪花纹的铜镜,递给了鹿欢。
“我没办法,但你可以,这面镜子是当年你给我的,现在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鹿欢接过铜镜,细细一摩挲,上面的每一处花纹她确实都格外地熟悉,就好像这本就是她的东西一样。
于是,鹿欢心生疑惑,看向归绝:“可这并不是我的镜子,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古董?”
“你真以为你只是普通的孤儿?”闻此,归绝又是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此镜名唤轮回镜,是地府的神物,可以穿越时空,反正这是当年你亲手交给我的,我记得你身上的气息,只是你把我忘了而已。”
“轮回镜?你是想让我通过此镜回到过去,去寻回我的记忆?”鹿欢还是听得云里雾里,“这又和救元子墨有什么关系?”
“地府万年前有一鬼王,名唤雾焱,他是整个地府最精通医药之术的鬼,所以你若能求得他的药,或许可以有办法救元子墨,只可惜万年那场内战之后,与冥王一派的鬼王就不知所踪了,否则你也不必回到万年之前。”
鹿欢听了,神情凝重,握着轮回镜出了神,归绝以为她是害怕了,想到她如今确实不过只是凡人,一时间也有些不忍,“你要是不想回去,也没关系,反正那男人也不至于死,但你穿越时空是逆天而行,要承受的代价却远不止于此,确实没必要。”
“不,我去。”鹿欢打断了归绝的话,她抬起了头,目光坚定,“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要去。”
“你......”一向自诩毒舌老二的归绝不由愣住,“这代价便是彻底废去你的一身修为,而且从此后你生活的日日夜夜都会撞鬼,直至死后可能都不会安宁。”
“并且在过去,你也只有三次使用法术的机会。有轮回镜的保护,你人类的身份不会被别人看出,别人只会觉得你是一只普通的鬼魂,但是一旦你真的在过去死了,便会是真的死了。”
“即使是这样,你还真的要去吗?”
归绝说到最后,其实已经心有不忍,哪怕怨恨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但相处至今,眼前女子的重情重义他已经见识到了,也愿意相信当年之事怕是误会,所以心底里是不愿意她去送死的。
听出归绝话里的担忧,鹿欢淡淡一笑,摸了摸轮回镜的边缘后,又看向了医院元子墨所在的方向,半晌后轻声但却坚定地应道:
“此行一去,我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