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者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番,还是放弃的摇摇头说道:
“大概是老朽太老了,确实记不起来,竟也不知道何时救过这位族长的命。”
“不过医者救人,在老朽眼里看来只是本份。族长无需如此挂怀。”
方族长依旧激动不已的说道:
“您自然是不记得了,那年我才三岁。如今八十四年过去了,只怕再过几年,我也要老糊涂不记得这事了。”
“可若不是有您出手想救,只怕也没有活到今天的方磊石。我长大之后想与您道谢,却是难寻您的踪影。后面您更是消声灭迹了,再也听不到您的一点消息。”
“您记不记得都不要紧,只是不当面谢您这救命之恩,只怕我临死也难以冥目。”
“想不到今日却得此机缘,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如此,叶慈前辈,请受我这迟来八十四年的一拜!”
说罢不待黑衣老者反应,方族长长袍一撩又“砰”的一声直直跪了下去,五体投地的行了个大礼,复又嗑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
“有心了。”黑衣老者最终还是没有闪躲,安心的受了礼。随后拍了拍方族长的肩膀说道。
“应该的,是小辈应该的。”方族长赶紧摆了摆手。
“您大概不知道吧,我步入这医道,也是因为受您影响,想与您一样在齐云大陆行医救人啊。”
方族长此时在黑衣老者面前,全然没了小人之态,只单纯的与一位敬重前辈,推心置腹的表态着敬仰之情,少有的露出了正道之姿。
想必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方族长这种表现,对此都显得十分意外。
就连一向爱和方族长拌嘴的齐万载都沉默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脸上嘻笑等不正经的表情全无。
“对了,方谷主,叶前辈年纪大了,站着太劳累,能否赐把椅子给他?”
方族长说着说着,转身对方远山行礼说道。
今日叫黑衣老者前来,是为了审他,为了查清医庐十九人为何毙命。这审人哪有坐着的。
可看方族长这情形,不赐这把椅子给他的救命恩人,只怕难免要心生不满,日后与自己心生间隙。
好在自己也素有仁德的口碑在外,这乌鸦年纪如此之大,赐与他也是无妨。
想罢,方远山开口说道:
“既然叶前辈是方族长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应该赐座的,是方某疏忽了。还希望前辈见谅。”
这话方远山虽说的客气,可姿态却十分依旧强硬。他坐在最上首,连屁股都不挪一下。
“只是,这医庐十九人毙命原因若不察明。方某身为药云谷谷主,只怕无法对药云谷乃至云齐大陆的人交待啊。因此职责所在,方某今日必须要搞个清楚,还请叶前辈别怪罪方某。”
此时仆人正好端了椅子过来,黑衣老者闻言,不急不徐的在方族长的搀扶下坐定,才开口说道:
“这是应该的,老朽又怎么敢怪罪方谷主呢。况且昨天老朽本就该前来向方谷主告罪。只是昨晚竟与这年轻人忙到了天黑,等回到谷内时已十分晚了,怕打扰谷主休息才没有前来说明情况。”
“只不过,现在讲也是一样的。”
黑衣老者接着缓缓道来。
“想必在场的人都听到方族长说的了,老朽擅长治瘟疫。”
说完,黑衣老者想了想又开口自嘲道:
“也不能说擅长吧,毕竟老朽这乌鸦之名,当年可广为盛传呢。这死在老朽手下的人,说实话也确实不少啊。”
听完自己救命恩人的话,方族长急忙开口为他向众人解释道:
“前辈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只要是染了瘟疫的,哪还有活下来的道理。在场的都是医者,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这瘟疫根本无药可治,就算前辈不去治,他们也是死。可前辈去治了,他们才有一半活着的可能啊。”
“这就如同我当年一般。”
“我三岁那年,村子里不知怎的发了瘟疫。最开始只是几人染病,无人重视。后来便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将整个村子都传上了。”
”那个瘟疫发作的快啊,导致村子里每日都有人出殡。而我们家自然也不能幸免,全家染上了瘟疫。”
“这时,是您来到了我们村子里,给我们医治。”
“我还记得,您那时候直言对我全家说道:我这药下去,能将你们全身瘟疫一举灭掉。可体弱或有什么隐疾之人,怕是难以抗过这药性之猛。”
“但若是有幸抗过了,为自己换来一丝生机,就能从这场瘟疫中活了下来。”
“要不要吃这药,全凭你们自己选择。”
“我那时人小体弱,染上瘟疫之后奄奄一息,是我母亲做主喂我吃下了您的药,又在您三天三夜的精心照顾下才活了下来。”
“而我父亲自视身强体壮,不肯吃药,在我痊愈之后也染上瘟疫,竟短短五六日就逝去了。我母亲见我活了下来,染上瘟疫之后知道您这药是唯一希望,便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只可惜……”
“可惜,她也不知怎地,却是没抗过来。”
“可我心里只有对您的救命之恩。我知道若不是有您,我大概也随我爹娘去了。”
“常人其实不是不理解您行医的方式,而是无法做到如您一般背负如此重担前去行医。于是只是疏远您,谴责您,找这些个借口,让自己对病人的见死不救心安理得。也才能说服自己,说服别人,您做的是错的,我们才是对的。”
”他们身为医者,不止不敢去救染了瘟疫之人,还对您行此举动落井下石。真是……诶……
”前辈行的,其实是常人难以做到的大义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