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思崇十分有眼色地走上台阶,停在司徒弘亿面前道:“司徒兄,你们聊,麻烦让让,我进去看看云晨。”
男人顺从绕开道。
“还有。”皎思崇踏入门槛,故意提高音量引起花九注意,忙不迭地暗递眼色示意不慌:“回来路上碰到点意外,沾了一身尘土,脏的很,不防让阿九先洗个热水澡再聚?”
“不必那么麻烦。”
司徒弘亿面无表情给人施了道清洗术,而后悠悠走向院子石桌方向。
房门关上,皎思崇来不及开口则被阻隔在内,本想扒在门口偷听,结果还没摸上门框,一股犟劲的力道就将他弹飞了去。
他仰躺在地毯上,老腰差点摔断。
有种设结界就别关门,他稀罕看。
司徒弘亿的步伐慢而平稳,很熟练的走下低矮的台阶,每一步都沉重地踩在花九心上,他坐着膝盖发软,规规矩矩没动。
没等来对方回应,司徒弘亿嗓音沙哑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想当一辈子哑巴?”他说这话时很有压迫,就好像如果对方一点头,他就会立刻下手把人变成哑巴。
花九含糊不清道:“师兄,你听我狡辩,我……”
“连兄长也不喊了,你一直在演戏,我说的是也不是。”司徒弘亿停在花九跟前,稍稍低下头来。
要不是对方蒙着眼,恐怕颇有一副居高临下地意思了。
“兄长,你的眼睛……”
“没瞎。”司徒弘亿一把扯开眼睛上的白纱,飘然落地,露出曾经那双漂亮生气的眼睛,徒增了点抑郁沉闷。“阿九是不是很失望。”
花九嘴角抽搐,他不想走这种俗套的修罗剧情,可以跳过么。
两人对视许久,花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人玩不许眨眼睛的游戏。好半天眼眶熬得酸红,终于败下阵来,眼皮合上,一滴泪从眼尾滑下。
“阿九哭什么呢,兄长不怪你。”司徒弘亿抬起手掌,浅青色的宽袍大袖滑下,露出修窄苍白的腕骨,大拇指指腹温热且干燥,擦去液体之后,独留目光灼热流连在少年脸庞。“你怎么做怎么想都依你,只要不离开兄长。”
少年头发稍有点凌乱,目前情况来看,他不会放人走远,只好再次抬手用术法不知不觉帮人整理妥当。
花九两拳指甲掐进肉里,眸光莹润如水道:“兄长,鸟儿总是要自由翱翔于天空的。”
司徒弘亿听言一怔,“为兄不限制你其他的自由,只想你陪着我就好。”刚刚有一瞬间,他心里想的是:翅膀什么的,折断不就行了。
念头初起,便被他抹杀掉了。
他不想伤害这个少年。
少年眼中那样清澈,他不愿污染这片美好净土。
“仅此而已。”他说。
“那兄长该知道,你永远都是阿九的兄长。”花九鼻翼翕动:“仅此而已。”
少年神情自若,无意胜有意。
明明听得懂少年这样说的意思,仍感心中刺痛,“你曾说,想跟我一块儿修炼,不想离开我。”
司徒弘亿撤回手:“也是骗我的吗?”
氛围徒然降至冰点,花九身子不停打颤,刻意压平声线:“我没有骗你,不想离开你不代表不会因为外界因素所改变。”
“是什么东西阻止了阿九留在为兄身边的决心?”司徒弘亿垂首凑近,二人呼吸交缠,“人么?”
花九下意识向后躲开,背部撞上桌沿,司徒弘亿又把手撑在他身边,更加无处可逃。
太近了,【一种草本植物】
花九心跳如雷,脑子乱作一团。
要怎么做,一巴掌扇过去吗?
那他会不会原地黑化。
管他呢,性命当头,贞操最重要。
不然还是用推的吧。
可是万一对方以为他在欲情故纵怎么办?那不还得亲上来。
花九想到那画面,不由一阵恶寒。
就在四片唇瓣将要贴合在一起,不离不分时,安静的世界闯入第三者。
“司徒哥哥……”洛芸汐呆怔地在他们身后,漂亮的眸子大的像是要装下眼前看到的所有景象,深刻到两人所在的每一处花草、每一寸光阴还有每一分表情。
花九听见有人,连忙推开身前人,就看见一个粉裙子的生脸少女站在离他们不是很远的位置。
而且,位置选的很巧。
从女子的视角来看……借位了。
花九有理说不清,干脆沉默。
司徒弘亿被少年推得一个踉跄,待站稳脚跟,语气还算平和道:“你来做什么。芸汐。”
这是洛芸汐第一次见到喜欢的人的全貌,他们初次会面,男人双眼被遮挡,气质暗含抑郁,也依然沐浴在阳光下,春风和煦地对着她笑。
她常常幻想,哪天喜爱之人的眼睛康复了,一定美的不可方物,届时她就追不上了。
眼前一幕,彻底击碎她渺茫的期盼与希望。
原来,拒绝她,不是相处太短;赠她礼,只是愧对心意。
还有他身边漂亮的少年,两人站在一起真般配啊……
她早早地输在起点上,一切均是心甘情愿,一切回转都还不晚。
“我……我只是路过。”洛芸汐清浅的眸子婉转清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想起爹爹喊我有事,先走了,你们……”
“你们慢慢聊。”少女转身急切离去,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最后一句带有哭腔破音。
司徒弘亿未做多的拦截动作,目视少女离开。
“兄长。”花九唤他。
他回眸,一条白纱递到眼前。
“脏了。”少年认真看他:“不能用了。”
“扔掉吧,以后不需要了。”
没有价值的物件,不会有人喜欢。
他也一样,孑然一身,形影独只,世上已没有人爱他。
花九想了想,捏着那条遮眼布对男人说:“兄长,我想要这个,送给我可好?”
司徒弘亿道:“为兄重新送你新的,也是一样。”
花九摇头道:“意义不同。”
“毕竟兄长用过一段时间,期间感受必然新奇和不适,所以才得以克服。这旧的虽然脏,洗干净再收起来,过个十几二十年拿出来瞧瞧,多有滋味。”
“要收也是我来,阿九要它做什么?”司徒弘亿甚是不解。
“在你手里迟早要丟,不如暂且帮你收着,你要时再找我拿。”
“意义在哪?”司徒弘亿别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留念,往后陨落之时,也带不走任何东西。”
“话是如此,一样有人惦念着你。”花九正色掰起手指:“我,小统,云晨,还有刚刚跑掉的那姑娘,兴许不止。人生长路漫漫,怎么能说没有意义。”
“即使你不看好别人,别人也会期待你。”
“你值得我们期待,不是一人行。”
花九心中暗暗鼓掌:大兄弟啊,十几年书都用在这里了,你可争点气吧。
“阿九这样说,为兄很高兴。”
花九听到满意的回答,心说:是吧,小伙子就该积极向上,不要想一些有的没得,多丧啊。
“如果阿九从心身接受为兄,皆大欢喜。”
花九:……我跟你讲道理,你却馋我身子。
这就是黑化的恐怖之处吗?
以前那个善良正直的好男人死哪儿去了?死哪儿去了?!
“为兄还有问题。”司徒弘亿道。“小统是谁?”
“……兄长觉得呢?”
花九内心咆哮,系统没告诉他现在的名字。
“统,是绞丝偏首。绞丝,皎思。”司徒弘亿分析到这,渐渐了然:“充与崇同音,原来是这样。小统是思崇的乳名?”
系统这名字……
“我给他取的,叫着亲切。”花九笑容不失尴尬道。
男人扬起下巴,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不经意触碰到对方脑袋后面,发现鼓起了个大包。
“怎么弄的?”司徒弘亿捧上花九的脑袋,脸色不好道。
经人嘴上提起,花九这会儿才发觉疼痛,刚好借题发挥龇牙咧嘴叫唤道:“哎呦兄长别碰,痛痛——”毫不夸张,确实很疼。
只怪方才注意力转移,他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
“早不喊,现在才知道痛了,小傻瓜。”司徒弘亿无奈用灵息帮他治疗。
之后几天,日子很平静。
花九终于暂时体验了把古代凡人的生活。每天和系统宅在司徒弘亿院子里,闲散时间浇花理草,做遍古人十大雅事。
人留在身边,司徒弘亿自然开心,虽然关系不能再进一步,只要知足常乐,尚且心安。
这宅子本就是洛府王爷送给司徒弘亿的,只是人在别人家中坐,事事需提前说一声。
中途,主人家专程跑来跟司徒弘亿商讨私事,花九则间接性见了洛王爷几面,还和和气气聊过天。
王爷洛行之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嘴皮子功夫根基扎实,不仅能说会道,慧眼识才,还有应变头脑,很会收买人心。但凡跟他相处过的,绝大部分评价都是顶好。所以年纪轻轻就收了四房姨太太和府中主母,虽然面相和善,却总是一脸纵欲过度,因此山珍海味补过几年身子,才越发肥胖,看起来比自家兄长还老。
花九不介意当条闲鱼,但又不喜欢吃白饭。所以主动挑起了为王爷调理身子的担子。
无非就是阐述一些现代常识,以及生活中容易忽视的弊端加解决方案。
闲下来会尝试一点现代美食和简单的手工艺,帮了下人不少忙。短短几日下来,王府里不管是下人还是守卫,王爷还是身边亲眷,接连开始接纳融合他。
这日子一长,花九又有些担忧,他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负期望的是,系统告诉他,任务地点要转移了。
那天晚上,快要被他淡忘到脑后的钟离辞突然出现在他房里,好整以暇的问他过的好不好。
好死不死,那时他刚从下人那儿喝了点儿小酒回来,屋里又没点灯,纱窗投进月光,脑子晕乎间看到屏风后坐着一个人影,他走进去想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敢不经过他同意进他房间,然后……
给他吓跪了。
混蛋|钟离辞白衣飘飘居然不打声招呼就闯进他的视线里。
他记起来了,他居然忘记还有这么大一个npc在不醒居等他。
钟离辞依旧戴着那张金纹白面,无声无息地透过面具瞧着他。
“小九,过来让为师看看。”
“师师尊,您怎么来了。”花九跪着挪动双腿至人前,心虚到结巴,仰视对方道。
“为师想知道,这半月你在这里过的如何。”钟离辞拂开小徒儿额前将眼睛遮挡的碎发,奈何手指冰凉,冻得人一个哆嗦。
“徒儿在这儿……嘶~”
“师尊,你的手怎么这样冰?”见对方似要缩回手,再想到人家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心灵一定很脆弱。花九怕打击到钟离辞,主动跪起身,把脸贴上那只漂亮的没有一点儿瑕疵的手掌,并道:“那徒儿给师尊暖暖。”其实冰冰凉凉的贴着还挺舒服。
“一辈子都只给师尊一个人暖手。”
对方没有表明拒绝,花九笑意更甚:“好不好啊,师尊。”
“小九刚喝过酒。”钟离辞低沉着嗓子,眸光暗了暗,两指桎梏着少年的下巴。
花九不明所以,以为是钟离辞在怪自己没给他留,弄明白过后,道:“师尊也想喝的话,徒儿准备了,只不过在上汤山后殿地里埋着呢,本来想送给师尊当拜师礼的。可惜徒儿现在回不去。”
“小九有心了。”钟离辞撤回手道。
‘冰块’离脸出走,花九心里有点不爽。
“你父上和母上挂念你许久,可要跟我回去?”
钟离辞没有弯弯绕绕,很严谨地在征求小徒儿的意愿。
“师尊想带徒儿回天庭?”花九问:“可……他们会喜欢我吗?”
“他们自会善待你,不必惊慌,你可想见见他们?”
原来系统说的转移阵地是这个意思。
“徒儿谨遵师尊安排。”
“不过师尊啊。”花九说:“徒儿想带个人一起,师尊可以顺道帮我将他送上天庭去吗?”
钟离辞道:“你想带谁。”
“不是别人,好兄弟而已。”
“那个金木属性的修士,还是他同们师兄?”
“都不对,师尊再猜猜?”
“你想带谁,随你。”只要不是那两个凡人就好。
他这些时日虽没有陪伴在小徒儿身边,却并不能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明目张胆觊觎他家徒儿,另一个也算是他半个徒儿的徒儿。
但凡可以,都必须杜绝亲近的可能。
除开两人,姑且便只剩那个皎姓青年了。
“师尊真好。”花九满眼喜色,丝毫不顾及师徒间的尺度距离,放肆大胆地扑进钟离辞怀里。
“搂搂抱抱不成体统。”钟离辞拦住少年想要更进的一步,“起来,小九。”
“不起,这么久不见,师尊难道不想徒儿吗?”花九趴坐在钟离辞的大腿之上,用手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换成男的又有何区别。
他就不信钟离辞会无情到连送上门的替身都不带动容的。
事实证明,即使是神仙,也难以做到绝情绝爱,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