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半夜里醒来,雪还没有停。有雪光映射,屋子里并不是特别黑暗,铜盆里炭火已经熄灭,只留了些微热的灰烬。小棍儿缩成一团,睡得正香。屋子一角,还堆着很多木炭,黄胖子被打的下不了地,派别人把炭送了过来。
明河把被子给小棍儿盖上,转身出屋,站在檐下看雪。
训诫院三年,他很少睡到自然醒,今晚也是如此,忽然就醒了。但这次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在家里。
漫天大雪,让明河有了练武的冲动。他稍稍舒展一下身子,在雪地里练习了一套拳法,龙骧虎步,拳脚生风,正是家传拳法龙战拳!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种拳法的最高境界,可以发出玄黄色的杀气!目前整个大乾州,能发出玄黄色龙战拳杀气的,只有镇远将军夏铁衣。
整套拳法打下来,没有丝毫生涩,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气血非常通畅。明河满意的点头,在训诫院三年,不管处境多么困难,都没有放弃练拳,看来还是很有成效。
他忽然有点想念父亲,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镇远将军了。
天气放晴之后,索性就去边关找父亲,反正在府里也只是个边缘角色,除了小棍儿,没有人把他真正当一回事。
明河负手望天,想着心事,任雪花飘落。
同样没睡的,还有秋白月。她站在窗前看雪,怀里抱着那
只形影不离的雪貂。琉璃灯高挂,照的屋子通亮,忽然爆了个灯花,寂夜里很响。
白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声音也犹在耳。
“大乾州弘光皇帝,要最近收文武俱佳的人,对付犬戎,你一定要留心,只要大乾皇帝定下人选,就要想办法杀死!其他的事情,可以先缓一缓,安抚好将军府里的人,这个时侯,你需要他们支持。”
“主上考虑的有点多了,我直接去宫里杀了光明帝,一切仇怨都报了,为什么这么麻烦?”秋白月有点不解。
“哼,你说的容易,光明帝气数未尽,想要杀他并不容易,昔日能率领三千飞龙骑统一四大部洲,实力可见一斑,尤其是圆觉寺一战,更提升他的武技修为。如果能那么容易杀了光明帝,主上也不会闭关这么多年,勤修大道,除此之外,光明帝身边还有不少能人。夏铁衣,尹鸿蒙,都是他的爪牙。
你在云中城多年,应该有多了解,千万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你儿子身上。”
秋白月内心连动,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主上在威胁我?用我的宝贝儿子威胁我?
这件事萦绕她心头,让秋白月无法入眠。
不论如何,都是便宜了明河那小子!秋白月想着,推开门走出去,雪貂老老实实挂在她脖子衣领上,跟羽衣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大雪落地无声,堆积到和台阶相平。
门自动在秋白月身后关闭,她离地飞起,在雪里穿行,纷飞的雪花,距离秋白月身体很远,就自动飘到别处。那只雪貂,有避雪的灵性。
她要去明河的住处,三年不见,这小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又在做什么?秋白月明明对明河很厌恶,但又充满了好奇。
嗖!秋白月幻成一条虚影,从将军府上空的雪花中飞过。巡逻的更夫,忽然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咦,刚才我看到了什么?好像有人从头上飞了过去!”
“别扯了。老胡,你肯定是喝酒眼花了。”
两个打更的揉揉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秋白月悬停在高处,看明河在雪地里练拳,“这小子的进境真快,再有一个月时间,就可以冲破五层光明界了,要是定儿能达到这种境界,该有多好。”
秋白月可以在将军府一手遮天,但是练武这件事情,却纯粹看个人修为,只要明河修为到了,在大乾州考取了武功名,在府里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局面就会失控。
到了那个时侯,儿子和明河的差距,就会拉的更大。明河很可能咸鱼翻生。
想到儿子,秋白月转身飘走。她想要看看,这个时侯宝贝儿子在干什么。
夏克定的房间,还亮着灯。秋白月一阵欣慰,总以为儿子不成器,没想到私下还是很用功的。这么冷的天气,还在秉烛夜读,
但是,儿子看得是什么?
秋白月神魄化成一缕风,钻进夏克定屋子里。
装饰华贵的屋子里非常温暖,屋子正中巨大的三足青铜兽首盆里,炭火烧的正旺。将军府的木炭都是按人头供给,每天多少。都有定数,但是夏克定可以例外,因为他的母亲是秋白月。屋角的长身鎏金香薰里,燃着产自乌斯海的浮水龙涎香。
夏克定全身缩在厚厚的金丝长袍下面,左手拿了一杯酒,右手藏在衣服里。
并没有风,衣服却不住簌簌抖动。
宝贝儿子看得什么?!!!
只扫了两眼,上面的文字和图画就让秋白月脸孔发烧!夏克定秉烛夜读的,居然是市坊之间都嗤之以鼻的禁书!
她忽然明白了儿子的衣服,为何无风而动!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圣贤的教谕,看来是白费了!亲生儿子,居然堕落到了这种地步!秋白月虽是异族,也感到一阵难堪。
神魄不知冷暖,秋白月还是感到全身冰凉,她很想一掌把儿子打死,最后心却软下来。她决定再帮儿子一次,神魄忽然化成一阵疾风,把那本书卷出了门外!
夏克定大惊,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见鬼了!平白无故的,那本书怎么会自己飞出去?那本书静静的落在雪地里,院子里除了风声雪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不敢追出去,更不敢叫人,堂堂将
军府的公子,熬夜看小书,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他很清楚。
紧紧握住防身玉佩,母亲说过,只要有紧急情况,玉佩就会发动。
但是并没有事情发生,夏克定长出一口气。也许只是个路过的好**而已,还好有存货,打开身后漆金箱子,又拿出一本。比刚才那本插画更加精美。
“吓死我了,赶紧喝一杯压压惊。”夏克定又满满倒了一杯酒,重新坐下。
秋白月几乎吐血,这个儿子,彻底没救了!我一定要把那口箱子烧掉!还有那些酒水!
第二天早上,小棍儿笑着进来的时候,明河正在喝水,昨天喝的太多,今天早起,头还在发疼。
“大夫人有话,今天不用请安了。”日常都是黄胖子传话,他昨天双腿都被打烂了,最近一个月是不能下床了。
明河一下释怀。不用请安,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做点喜欢的事,吃过小棍儿端来的早饭,转身走了出去。
将军府的下人正在扫雪,看到二少爷过来,纷纷停下打招呼,都说二少爷为人勇武,但是这些下人却喜欢跟他亲近,他们眼里的二少爷,始终带着一张笑脸,即使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对着空气微笑。
好奇怪,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为什么三年前会在金阳宫杀人呢?这些下人并不敢问,也弄不清为什么,只看着二少爷身子轻盈,不长时间,已经转过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