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去吃铜火锅吧，还去那家老字号，凉快的天气，吃火锅最合适。”莱子发动车子，带着我从胡同里拐出来，上了大街，朝火锅店驶去。
“对了，我们喊着老同学董主任吧，我爸在医院看病没少麻烦人家。”莱子对我的提议有些意外，明显看得出他不想叫别人，但对于我的建议，他又不好反驳。“好吧，但我们没提前约人家，也不知道董大主任有没有时间呀，我先打个电话吧。”莱子给董恩敏打了电话，今天恰好赶上她串休，所以董恩敏很爽快地答应了。
老字号的口碑一直很过硬，散台已经坐满了，门口还有不少排队等位顾客，好在莱子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直接将我们安排进三楼的包房，包房虽然不大，但坐我们三个人，绰绰有余。“这是我们员工自己吃饭的房间，今天客人太多，只好屈尊三位的大驾了。”老板毕恭毕敬的待客方式，丝毫没有店大欺客的感觉。
“哪里话，感谢李经理啊，今天我们几个老同学叙叙旧，你看给安排几个招牌菜就行。”经理听完莱子的吩咐，转身离开了包房。
“对了，你等我下啊北乔。”莱子着急忙慌地返回车上，不一会儿的工夫，带了两瓶白酒回来。“吃涮羊肉必须配白酒，今儿咱俩喝这个。”魏莱把酒瓶放在桌上，白瓷酒瓶质地很精致，但是没有商标，不知道是从哪个朋友的厂子里直接打出来的。过了大半年“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我还真有一点馋东北烧刀子的味道了。据传说，东北的烧酒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时期，现代的北方酒厂，依然沿用古人的酿造方式，春秋酿酒，伏天制曲，冬天调兑，这样才能保证烧酒的最好品质。
我和莱子对侧坐好，服务员开始一盘一盘地上菜，火锅里加上烧红的炭火，整个屋子瞬间暖和了起来。不到20分钟的工夫，董恩敏也到了。20多年未见面，让我一下没认出来她，上学的时候，董恩敏算不上是一个美女，但她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今天她化着淡雅的素妆，一袭黑色风衣，看上去知性又干练，再次证明，女人的美不仅体现在脸蛋和身材上，她身上透露出的气质，是智慧和阅历带来的独特风采。
“来，老同学，快请坐，看看这是谁！”莱子热情的打着招呼。董恩敏将手中的提包放在空座位上，坐到了魏莱旁边。“是任北乔吧！我当然记得啊，上学时候你们两个淘气包关系最好嘛。我听魏莱说，你去了南方做生意，没少赚钱吧，哈哈哈……”老同学见面，儿时的记忆马上就被调动起来，气氛也如同烧红的炭一样，变得火热。
“别提了，现在的生意哪有好做的，不赔钱就算是赚到了。我更羡慕体制内的工作，尤其是你俩，一个学医，一个从警，不仅是高材生，还有体面的职业和收入，我真后悔当初不好好念书，读完高中，我就再也没有过同学了……”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一边吐槽自己的感受，一边给董恩敏倒饮料，不料董恩敏却说：“今天难得见到老同学，我也少喝一点酒吧！”我和魏莱愣了一下，北方人喝酒，最怕两种人，一个是红脸蛋儿的，一个是梳小辫儿的，尤其是女人主动说喝一点，那酒量不是一斤，至少也是八两起步。还是莱子反应比较快：“哎呀，这事儿赖我，酒带少了，哈哈哈，老同学，这是纯粮食烧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没问题，我少喝点。”董恩敏大方地同意了，我赶紧换酒倒满，魏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人齐了，我先提一杯，两层意思，一是感谢董主任百忙之中赏光出席，二是欢迎北乔平安回来，我和北乔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是见董主任一面真是太难了，要不是带着北乔的老爸去医院找你看病，更没啥机会见面了。”
“你一口一个董主任，我可不爱听啊，弄得像领导讲话似的。同学聚会，不需要说那么多客套话，来，干了！”董恩敏说完，一口就把满杯白酒喝了下去。我和莱子见状不敢怠慢，也把杯中酒倒进嘴里，一条火蛇从口腔直穿进胃里，辣得我赶紧吃几口菜压一压。
魏莱应该清楚，我请她来，不仅是要表达感谢，更主要的，是不想提及我救堂妹的具体经过，所以，我们聊的话题，基本都是上学时那些趣闻和回忆。但是，我更关心的，还是父亲的病情。
“对了小敏，莱子和我说了我父亲病情变化的事，关于治疗方案，你有什么建议？”
“之前的检查结果我看过了，现在还是不太好下结论，尤其是肺部两个结节，现在还只是从片子上做判断，需要定期检查，看其发展。你父亲年纪大了些，还有一些基础病，要是岁数小的，我就建议直接做手术。”董恩敏给出了保守治疗的建议。
“你这大主任一出马，还不是妙手回春嘛，哎，现在有没有啥特效药？”魏莱在一旁插话。
“别这么说，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但医生不是神，不是什么病都能手到病除，就像你们警察，并不是抓到坏蛋，就一定能挽回老百姓的全部损失，我说的没错吧？”董恩敏一句话就怼到了莱子的痛处。
“说的一点不差，现在我们干反诈都快干出内伤了，你说那些骗子藏在境外，我们有劲使不上，境内的小喽啰，我们抓了一大堆，但是被骗的老百姓不认可，就因为他们被骗走的钱，追回来的太少。然后呢，我们调整工作布局，坚持以防为主，天天各种花式反诈宣传，老百姓还是不买账，说我们不干正事，只会搞花架子，天天还在追着民警问，自己的钱什么时候能追回来。要是有这劲头，多看点有用的新闻，当初就不会上当了……”莱子借着酒劲说起了他的工作，有点搂不住的架势。
董恩敏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叔叔的这个病，真的是可大可小，现在是关键时期，一定得多注意病情变化，有任何问题就第一时间到医院找我。另外，饮食，运动，心情，习惯都会对病情有很大影响，你得让他保持一个好心情，戒掉烟酒，最好换个居住环境，也会对他产生正向的影响。”董恩敏跟我们俩侃侃而谈，已经完全不是高中那个见人含羞，只会闷头学习的小女孩了。魏莱单独敬了董恩敏一杯：“我们的父母都老了，北乔他爸的事就拜托你了。”董恩敏爽快地说：“没问题，你们俩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
这一桌三人组合，真是天大的讽刺，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是除暴安良的警察，加上我这个左右逢源的骗子，都是同一个班级出来，家庭和性格却让我们的未来大相径庭。
“对了北乔，只知道你在南方做生意，具体是做什么啊？”董恩敏问道。
“我啊，不值一提，当年去了南方也是没有办法，我要是好好学习，考个像样的大学，就不用那么颠沛流离了。”我含糊其辞的回答道。董恩敏好像特别关心我和莱子的工作和生活，打开了话匣子追问个不停。
“你们俩孩子都挺大了吧，爱人都是做什么工作的？”这回该轮到莱子尴尬了，我赶紧救场说：“我还没结婚。”
“哦？为什么啊？上高中的时候，仰慕你的女孩子可不少啊！”
“哈哈哈，你要是说喜欢魏莱我觉得说得过去，怎么可能有我呢，后来我连学都不怎么上了。”
“你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不爱学习，但有侠义豪情，所以才会招女孩喜欢，怎么可能现在还单身呢！我不理解。当初你和魏莱一起考警校多好！”可能董恩敏不知道有一个叫做“政审”的东西，作为一个从祖父一辈就劣迹斑斑的家族，我自然是过不了这一关。
“哎……人各有志呗，现在也挺好，自由。”我看了莱子一眼，他正在低头偷笑，我和他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关系，这时，董恩敏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时间，都快九点了，不用猜，一定是小孩子在找妈妈。
我和魏莱送走了老同学，再次回到座位上。我的手机亮了起来，是一个+0095开头的境外电话，莱子扫了一眼后，慢慢放下筷子，严肃地看着我问：“怎么不接呢？”。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直视莱子的眼睛，但我心里十分清楚，这事再也瞒不下去了，只不过，一旦我和盘托出那段经历之后，未来的日子将不会再有诗和远方，有的只是无尽的罪恶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