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小旅馆的窗户照进屋中,我的脸上泛起一丝暖意,但我还是懒洋洋地睁不开眼睛。此时的街上已经出现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声和叫卖声,犹如中国南方小县城的早市。
仿佛在梦中,我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去早市买油条,那油香味简直太诱人了,正准备把刚出锅的油条塞进嘴里,我被一阵敲门声拽回到现实中:“老弟啊,起来吃早点吧,刚做好的”,我赶忙起身开门,原来旅店老板正端着一盘金灿灿的油条站在门外。这真是把我当“大客户”了,不仅有叫醒服务,连早餐都送到房间。
我接过盘子,道了声谢,老板知趣地转身下楼了。虽然这一夜睡得浑身酸疼,但精神基本恢复了,我边洗漱边梳理着昨晚阿荣提供的消息,虽然这趟缅甸之行有一个良好的开局,但要顺着线索查下去,就必须要会会这位李松。吃完早点,我就收拾好行装,按照阿荣给我的地址出发了。
近几年,缅甸政府正在加大禁毒的力度,所以造成果敢、木姐、克钦邦这几个地方与缅甸政府强烈对抗,曾经一度战乱纷纷,虽然缅甸政府试图通过对话的方式解决矛盾冲突,但百姓们一时间还是无法逃离战火带来的苦难。
我今天准备步行前往李松的住处,从小旅馆所在的果敢老街郊区出发,一路上看到的尽是正在修建的民房和商铺,有些建筑上还能看得出枪弹留下的痕迹。接近城区时,眼前则呈现出一派现代化都市的样子,按照阿荣给我的地址,我从大街拐进小巷,来到一处老旧居民楼二楼的房门前,轻声敲了敲门,便听到屋里有人塔拉着鞋子走过来,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男子睡眼惺忪,蓬头垢面,但依然能从脸庞看出他的帅气和俊美,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松。
“你好,请问李松住在这儿么?”我试探性地询问。
“我就是”,男子半梦半醒揉了揉眼睛,“你是……?”
“是阿荣介绍我来的,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忙。”听到了阿荣的名字后,他把藏在背后的一根球棒放回门口的柜子里。这时,我拿出一沓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啊,兄弟,初次见面,这是阿荣托我带来的。”李松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钱,打开房门示意我进去。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李松大概率是自己一人独居,一室一厅的房间内没有太多家具,看起来很整洁。来到客厅,我便在一个单人沙发坐下来。我知道,阿荣一定会向李松说明我的来意,所以,我直接了当打开了话匣子。
“兄弟,我攀个大,叫你一声老弟,今天冒然来访,也是事出有因。我其实也是受人之托,来跟你打听一个叫娇娇的女孩,她是我一个好大哥的情人儿,前几年,我这位大哥犯点儿事儿进去了,娇娇卷了大哥的钱跑路了,我在国内辗转打听到她被骗来缅甸,本以为她这也算是遭报应,大哥应该不会揪住不放,可是大哥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这姑娘,还特意嘱咐我,钱可以不追,但人必须找回来。我还就纳闷了,什么样的姑娘能把我大哥迷成这样,我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不,我第一站就来到这儿,听阿荣说,你是经手人,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编了个故事给他,虽然李松和阿荣互相认识,但是我相信,敢来缅北找亲人的,应该不会太多,阿荣为了赚我的钱,不大可能把我的底细全部告诉李松。这个李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更是没有把握,万一他和那些集团是一伙的,我的全盘计划还没实施,可能就会夭折。
李松听了我的一番话挥了挥手,“乔哥,这妞以前干过什么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管收钱,负责把人送给下家。”
他终究还是露出一副唯利是图的嘴脸,只要能收到钱,好像一个人的生死跟他都没关系。
李松一边抽着烟一边告诉我,娇娇是他上一批带来缅甸的女孩儿,之所以印象深刻,主要是由于她在自己经手过的女子里,算是非常出众的,但她确实已经被送到真定科技公司了。
这时的李松已经没有了开始时那种拘谨,居然和我炫耀起他如何在社交软件上结识娇娇,如何在三天时间就确立情侣关系,又是如何把她带来果敢。“乔哥,人我能帮你找到,但你想直接把人领回去,难!搞不好,你也回不去”。
李松没有危言耸听,我听莱子讲过,泰国一个警察来这里办案,原以为可以偷偷把骗子从缅北窝点抓出来,结果自己被当地武装扣留,后来惊动了泰国外交部门,通过与缅甸政府紧急协商,才把被扣留的警察接回国。
李松接着说:“真定科技公司有个中层骨干,叫米辉,专门负责对接各路“蛇头”,同时,他还要管理、培训那些被输送过来的“劳动力”,我就是把娇娇亲自交给米辉的”。听到这里,我开始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拉过李松的手,还把他吓了一跳。“乔哥啊,我把话说在前面,娇娇是毫发未伤进入公司的,至于现在她怎么样,我一概不清楚,但我劝你,千万别去公司要人,你自己搭进去不说,还会连累我,他们要知道是我透露的信息,咱俩可能会到老街西山的土坑里一起作伴儿”。
我十分赞成李松的建议,能在这种地方经营如此大的一家公司,光靠资金雄厚肯定不行,心黑手狠是必须的,我更不能在当地报警,谁知道这里的政府官员在公司里有没有股份呢。想到这儿,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计划,李松这号人也许能帮上忙,但仍然需要从长计议。我问了李松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事成后会联系他表示感谢,便离开了李松的住处。
我用手机地图查找到“真定科技公司”位置,发现那里已经是佤邦的管辖范围,这一路如果坐三轮车,非把我颠散架了不可。我回到大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佤邦勐波。
佤邦,是位于缅甸东北部的一个地方自治区,面积占缅甸国土不到十分之一,大约和云南省昆明市相当。这个地区在近三十年里一直由佤邦联合军统治,虽然叫邦,但在缅甸的官方说法里,这是缅甸掸邦下属的一部分,而在佤邦当地政府眼中,自己是和掸邦同等级的缅甸省级自治邦,这也是引起缅甸内战的争论焦点之一。
跟很多地区不同的是,在佤邦境内,缅甸政府与政府军没有任何影响力,相反,佤邦跟其接壤的中国云南更为接近。这里的很多东西就像是对面云南的镜像对照,当地人大多数虽然讲佤语,但官方语言仍然是普通话。政府的行政部门和职位称呼也同样以中文命名,比如书记、办公室、部长等。
因此,中国国内许多人常常调侃佤邦是“山寨中国”。山寨这个词虽带有贬义和蔑视,但佤邦的山寨却代表着中国模式在这里的再创造。
到达勐波,已是晚上7点左右,这里的夜生活显然要比果敢奢华的多,穿梭在勐波的街道,出租车走走停停,原来这里的晚高峰也会堵车,街道两旁灯火通明,一片繁荣景象,让我有了一种穿越回国的感觉。
车子停在一片写字楼附近,司机说,按照导航指引,这里就是终点。我付钱下了车,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写字楼前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几乎都是成群结队的匆匆走过,不远处还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跟随他们。
真定科技公司在哪幢楼宇里,我完全不知所然,但我猜想,大公司一定会选择位置最好的地方,于是,我来到一幢30多层的大厦楼下,正巧有一队人在保安“护送”下经过这里,这群人中有男有女,都非常年轻,但他们面色灰白,表情呆滞,如同行尸走肉。我也想跟着进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保安喝止。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详细盘算了营救堂妹的计划,那就是必要打入这个集团的内部,但我这连大门都进不去,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突然,我想到了米辉,如果以他为切入点,后面的事可能会顺利很多。
“骗”是我的老本行,要接近米辉并不难,难的地方在于用一个什么样的契机去接近他。正在纠结这件事时,一辆豪华轿车停在门口,后面紧跟一辆吉普车,轿车上下来一位西装打扮,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头发梳得锃光瓦亮。后面吉普车上也迅速下来了两个男人跟在西装男子身后,从两个人的体态不难发现,他们穿着防弹衣,腋下鼓鼓囊囊的,应该带着枪,这样的阵势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大厦的保安看到男子,马上立正敬礼,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将男子护在中间,朝大门走去,门口年轻的那名保安讨好一般喊了一句:“米总好!”,保镖见状立即上前踹了他一脚:“说了多少回了,不要称呼名姓,你他妈是新来的吗?”旁边一位年长一些的保安赶紧向他猫腰赔不是:“亮哥,啊不是,部长,对不起,他前天才到这里,确实不懂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把他送回集训营,重新训练”。
米总?姓这个姓的人应该不多吧,如果真的是米辉,那可叫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见机不可失,顿生一计。“嘿!米辉”,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公共场合直接喊出他的大名,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米辉和他几个随从都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去,“米辉,真的是你啊!我是老乔啊!”米辉好像在记忆中飞速搜索着自己的“通讯录”,我连忙又接起了话:“柬埔寨的老乔!你忘了?”。他看着我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我暗自庆幸,今儿我临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同样也是西装革履,气度不凡。这是我对人对事的一概标准,一副成功中年男性的外表,有时候会胜过华丽的自我介绍,可能正是这副行头迷惑住了米辉,再加上我能直呼其名,让他短暂地以为我是一个被遗忘在记忆里的老板。
米辉依然不语,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跟上。
随着余晖落尽,我跟着米辉一行人进入了真定科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