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鼎天反身贴在墙上，迎着木床和净身官对立站住。
他原先只想用气势官位压人，既是压不住，也还有其他的话可说。
“我看你举手投足间都是练家子的气势，虎口处又多有老茧，走路脚跟后沉，应当是进过军营的人。”
“有些事你不用做的太清白，这点在军营里应当就明白，我背靠的是皇上，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
净身官似乎早听说过他这个云公公的名头，面上略显迟疑。
随即竟然将刀放下，低声说道。
“我此前乃是杀猪匠，也是听说宫中净身官没了，想着这里给的赏银高，所以才来的。”
“我在宫里只走一趟，等检查完你们这帮太监就会出宫，倒也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他拿白棉布擦拭着柳叶刀，动作看似无意。
梁鼎天心上依旧没放松半分，抬手就要去解裤腰带。
“你这么容易松口，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兄台你也是爽快人，还是给你看一回吧。”
说话间，净身官不声不响将目光挪了过来。
梁鼎天手上一紧，赫然握着裤腰带。
三番两次试探，净身官竟然直接猛扑上前，挥着刀就要将他压在墙上。
梁鼎天反应迅速，奈何对方寒刀吹毛立断，竟是将衣裳顺势划破。
胸膛处，那半块翠绿的玉佩明晃晃地落在眼前。
梁鼎天心中一惊，猛然反手拉扯领子。
这等东西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可不得了。
“不长眼的东西，皇上的人你也敢碰？我马上让皇上来治你的罪！”
梁鼎天手忙脚乱拉紧衣裳，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忽然疾风袭来，一只大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握住他的肩头。
“你是小将军？！”
梁鼎天脑中心电急转，僵硬着身子回过头。
却见原先表情麻木漂浮的净身官眼含热泪，万般动容地看着他。
梁鼎天挥手拍开他的大手，怒道。
“你怕是认错人了，这宫里哪来的将军？”
净身官不依不饶，竟扑通一声在他身后跪下，颤声问道。
“属下是跟在将军身旁的中领将，方中平，小将军可还记得？”
梁鼎天脑海里的思绪万千沉浮，瞬间涌入心头。
他爹是赫赫有名的梁大将军，年少时，家中兄长都曾与他随行进过军营。
在那里，有不少和他爹出生入死的将士天天逗他。
而眼前这个满身风霜的净身官，正是当年的中领将。
梁鼎天浑身血液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方中平。
这些曾经出入梁家的将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梁鼎天摸了摸玉佩，终于感觉有带来好运。
院外只有三两太监的谈笑声响起，屋里屋外瞬间形成两个世界。
梁鼎天迅速定神，麻木着一张脸没有回话。
方中平看向他身上的太监圆领长袍，眼神异常复杂苦涩。
他颓败地跪在地上，哑然失声道。
“当初我们几个兄弟九死一生，为的就是来日能够替将军报仇。”
“这么多年来，大家也一直在暗中寻找小将军和小姐的下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梁鼎天听着外面无人靠近净身官，连忙低身向他摇头。
“方叔，事情一言难尽，三言两语也讲不明白。”
见他终于肯承认下身份，方中平眼眶泛红，已是快要泣不成声。
这般铁血男儿如此，梁鼎天更是喉头哽咽。
他爹都已经枉死多年，私里竟然还有旧日部下在奔走。
梁鼎天起身搀扶起方中平，看他眼神异常苦涩难言，立刻贴紧在他耳边道。
“方叔，我早前被人拐卖进宫，眼下并未净身，你且放心吧。”
闻言，方中平面色骤然松弛。
“谢天谢地，梁家有后啊。”
“想必将军在天之灵，也会有所欣慰。”
梁鼎天心上也是一阵动容，忙拉着他问了些话。
在得知方中平此时进宫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时，梁鼎天立刻摇头阻止道。
“秦家的事情交给我来办，这事情不能急于一时。”
“秦郐身旁本就有大批随从，其中不乏武艺高强者，就你一人贸然行刺，不但可能目的没达成，还极容易将自己这条命给搭进去。”
方中平在看到梁鼎天后，终于多了些求生意识。
“小将军……若是没有见着你，属下真打算如此。”
“可如今有你在，我们梁家军来日说不定又能重振旗鼓，属下就算是拼出这条老命也得苟活着。”
两人正说的动容，有脚步声正由远至近响起。
有人对着门边喊道：“云公公，您检查完了吗？司礼监这边又来了一批太监，还正等着交差呢。”
梁鼎天沉声，不悦回道。
“马上就来，催什么催！”
对方不再开口吭声，随即远去。
方中平拉着梁鼎天，快速道。
“属下进宫当差就只有三日时间，后天天黑之前就得离宫，不知在此期间可否再见小将军一面。”
“据我们其他兄弟打探，有兄弟前些年在江南当铺见过另外半块玉佩，想来应当是小姐的！”
一提起梁馨儿，梁鼎天浑身的血液都已冲到头顶。
在这个世上就只有这个失散的妹子和他是血肉至亲，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找回梁馨儿。
“那你们可有找到馨儿？”
方中平咬牙摇头，悲怆道。
“玉佩是被人抵了死当，当铺那边也不肯透露任何信息，便是怎么也找不到小姐，只听说当时来当玉佩的人要赶路前往都城，兄弟们这才来了此处。”
梁鼎天还想和他再说两句，门外又有人喝道。
“怎么云公公的排场这么大？到底还让不让其他兄弟检查了！”
梁鼎天只能快速道：“方叔，你出宫前我会再来寻你的，到时咱们再详谈！”
说罢，在方中平点头时，梁鼎天裹着衣裳迈出门。
才抬头，就看见王有芳的干儿子小福子正坐在太师椅，朝他喝道。
“出来了呀，快把宝贝交过来吧！今儿还得留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