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花坐在屋里，关着门合着窗，大白天也一点都不亮堂。
为了看清手上的动作，她还奢侈地点了盏油灯。
“娘！”刘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周春花慌忙把手上拿着的东西藏进被子，抿了抿头发。
“个臭小子，不会走路吗，撞坏门看我不收拾你。”
刘波眼尖，瞅见了露在被子外头的布带子。
“娘，你在做啥？”他探头，勾手拉住布带子，把周春花藏起来的东西从被子里拉出来。
“哎！”周春花阻拦不及，她偷做的东西敞到了刘波眼前。
那是两个崭新的单肩布包，一个粉红底紫花，一个是深青色草花纹，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两侧特意做了能放水瓶儿的兜儿。
“娘，这是给我跟弟弟做的新书包？”刘波搔了搔脑袋：“书包还没用坏就给我们换新书包啊？”
“想得美。”周春花又气又笑地白他一眼，把两个新书包抢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给你姐和你哥做的。他俩还没有书包用呢。”
刘波哦一声，不感兴趣了，缠着周春花跟她要零花钱。
周春花掏出五分钱交给他，特意嘱咐他道：“你可别跟你哥姐说漏了嘴。”
“我知道，你还跟我姐吵架呢，不好意思让她知道。”刘波人小鬼大，朝周春花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皮猴子。”周春花笑骂了一句，起身关上房门，又低头缝起书包。
刚缝没几针，应淑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喊了一声“舅妈”。
周春花仓促应声，赶紧又把书包塞回被子里，瞥见油灯还烧着，又扭头吹灭油灯，好险没把头发给燎着。
等应淑进来的时候，便见她在橱子旁边端坐着，扭头朝她不自然地笑。
“舅妈，你在屋里干啥呢，这么暗，打开点窗户。”
应淑走到窗户旁边，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儿。
冷风从窗户缝儿里灌进来，她吸了口气，心道她想搬走的事儿不能再拖了，就算再不知道要怎么跟周春花张口，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总不能拖到临开学再告诉她。
舅妈肯定会伤心的。
应淑咽了咽口水，搬着兀子坐到周春花对面，视死如归。
“舅妈，我跟小满考上了红星中学……”
周春花猝然低下了头，她光听这个开头就知道应淑想要说什么。
她瞒着没说的事儿，除了那间门面还有啥，现在提起，是想从家里搬出去了吗？
周春花难受得很，她扭过身子，打断了应淑：“你和小满都让舅妈脸上添光，……其他的，等你舅舅回来再说吧？行不行？”好歹齐齐全全的，过完一个年。
她说着，声音又有点哽咽。
“舅妈——”应淑欲言又止，等刘国强回来又怎么样呢，她该说的话又不会有丝毫改变。
应淑想了想，又张开了嘴，她还没出声，刘国强家门口又有人敲起了锣。
应淑没有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让敲锣声堵了回去。
“怎么回事？有谁家办丧？”应淑推开窗户往外瞧。
周春花也凑到她身边，生气道：“那也不能在咱家门口办啊！还不跟我不说一声，别人以为是咱家死人了呢。”
她穿上袄子，急匆匆地冲出去。
应淑怕她一个人吃亏，赶紧也跟上去。
舅甥俩气势汹汹地拉开门，掐起腰正准备把门口敲锣的赶走，一个人影扑了进来，拖着一条伤腿，四仰八叉地坐到了应淑脚边，张嘴嗷嗷地嚎哭起来。
“我老裴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被这么一个丧门星给缠上了！不光不管她当家的，连我这个婆婆都不管啊！”
应淑跟裴老太就久别重逢，被她这套不要脸的唱念做打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是把她拉起来的好还是反驳污蔑的好。
还是周春花见多了乡下刁老太婆，反应比应淑快，一把推开应淑，沉着脸对她说：“你先进去。”
裴老太在刘国强家敲锣的这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是什么情况了，要是让应淑留在这跟宋香纠缠，她一个小辈，脸皮和名声都别想要了。
周春花胃里一阵阵作呕，心说她家应淑才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嫁进了这么个会糟蹋人的人家。
应淑没想到，她跟周春花有了龃龉，周春花还是下意识地护着她，就和当初面对宋自杰一样。
“舅妈。”应淑低声说：“要不让她进来说吧，在门口闹不好看。”
周春花又推了她一把：“我心里有数，你先进去关上门。”
应淑便走进门去，隔着门板细听外头的动静。她怕裴老太不占理说恼了，跟周春花动起手来。
“宋香，你是长辈，别闹得这么不好看。想要钱还是旁的什么，咱们进门坐下好好商量。”
“你别碰我！”裴老太大叫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
门内，应淑攥紧了拳，而门外跟裴老太对峙的周春花，气得狠狠吸了一口气。
“大家伙，这家的外甥女，你们都是认识的吧？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像是个人儿，里头却是个黑心的白骨精啊！”
“先是死乞白赖地非要嫁给我的儿子不可，又跟别的男人在外头勾勾搭搭，赖上了更有钱的就把我儿子一脚踹开了啊！”
裴老太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子虚乌有的事情让她说得跟真的一样，直叫周春花心里咯噔一声。
应淑在男女关系上——
确实是有一个符合说辞的对象。
她偷眼瞟一眼门后，心道裴和璞也是裴家村人，老早就跟应淑有来有回的，关系不错，他们俩该不会粗心大意，叫裴老太抓着证据了吧？
那可真就不太好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