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淑拎着肉，急匆匆地赶到县城医院。
她到的时候正好是下班吃饭的点儿，有不少不方便带饭的病号家属纷纷到医院外面买饭。
应淑也刹停车子，挤进人群买了三个人的饭菜。她住院的时候，医院附近还没人卖饭呢，才过了多久，医院对面的家属院就有人做起了卖饭生意。
也就简单做点大锅菜，蒸点馒头，再在窗户外挂个卖饭的纸牌子，都让人大排长龙，每天做的不够人抢，要是不赶着点儿立马去，还经常会买不到。一天下来属实能赚不少钱。
应淑一手端着借来的碗，一手拎着生肉，臂弯里还抱着馒头，属实招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虽说能住院都不差钱，但这个年代寻常日子割那么一大块肉的奢侈程度，和后世随便用帝王蟹或者澳龙做菜是一样的。
应淑没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小心地护着碗挤出人群，肉挂车把手上，馒头放前车篓里，单手推着车，逆着人流往医院里走。
刚走进医院大门，忽然感觉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顺着人流急匆匆跑出了医院。
她往前紧走了几步，站到不会撞着别人的空地处，转过头在人群里仔细搜素。
然而那道无意间瞥见的人影就像融入空气的水雾，再也找不到了。
应淑打消了心底的怀疑，踢开车撑继续往住院楼走。
是她看错了吧，裴家村的大队长裴东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淑拿着饭菜上楼，护士看见她提着肉，朝她笑了一笑：“又拿着东西来啦？住院的是你舅妈弟弟家的孩子？关系真好。”
应淑也客气笑了下，“我舅妈只有一个弟弟，她担心，我来的次数就多了些。”
护士应了声，说：“我看你肉都拿不下了，要不先放护士站。”
应淑一顿，从善如流地把肉交给了护士。护士朝她一笑，还翻出报纸帮她裹好了。
应淑很难理解她笑容里的意味，但经过上次住院，她很清楚护士们都很八卦，尤其是现在住院的人少，护士一清闲，早就把那几个住院病人的情况聊透了。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应淑皱着眉走到病房门口，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然而就是这一停顿，她的腿再没能迈开。
“姐，我都跟你说了，她再怎么跟你亲近，跟你们也不是一家人。”
“……”周春花沉默着没说话。
宋淑芬说道：“应淑太聪明了，聪明的人都养不熟。她清楚得很，要是不对你亲热些，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依靠。你看她，连卖猪肉的都认成了哥哥。只要对她有好处，她啥样的人都会去攀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春花没有底气地反驳了句。
可应淑怎么听，怎么觉得周春花是在赞同他们的话。
应淑端着碗，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她就是金凤凰，咱们这些个鸡窝肯定容不下她。姐，你该早早给自己盘算盘算。她带着她弟弟走了，不一定会再管你们死活，就是想管，她也没那么多心力去管你们了。”
“……我知道。”周春花喃喃地应了句，“我就是想不明白。”
“这有啥想不明白的，你就是半道养个狗，三个月还不一定能养亲呢，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周德平苦口婆心地劝她：“更何况，应淑她都十八了。”
周春花彻底不说话了，病房里煞是安静了一会儿。
应淑想不通，周春花知道她买门面，一时伤心钻了牛角尖情有可原，周德平在这挑拨离间什么呢？
她看在周春花的面子上，对他们可谓是有求必应，有忙必帮，他反手来一句“养狗三个月都养不熟，何况是应淑”？
还有宋淑芬，她自认雇她帮忙也给足了工资，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去干什么都能拿到五十的工资？还不算奖金和红包。
为什么在周春花面前说“聪明的人都养不熟”？
应淑不明白，“养熟”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是要把赚来的钱全给他们花？
还是她能赚多少平分给他们多少？
还是她买了门面，就得带着周春花一大家子娘家人全住进去？
应淑冷冷地挑了挑嘴角，他们想养熟她，她养熟了他们吗？
不管“养熟”的定义是什么，她打心底把他们当亲人对待，可看起来，他们却没把她当亲人。
应淑只觉得愤怒在身体缓慢发酵，她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想闯进去跟他们大吵一架。
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听见周德平打破了寂静。
“姐，我最近几天一直在琢磨，炒货好卖，咱们村就不少种葵花种花生的，我觉得我也能自己炒自己卖。虽然肯定比现在累一些，但省了进货的钱，肯定能再多赚点。”
“应淑自己本事大，不到三个月就能把瓜子西施打出名号，没有你帮忙也没事。但我这边没有人手帮忙，难支应得很，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一把？”
“这……这……这怎么能行？”
“姐，你总不能给应淑打一辈子工。她马上就上学走了，又上高中，又上大学的，不说你还能给她干多久，就说她出去上学，你以后还能捞得着她？”
“家福病了，我得替家福考虑。姐，你多少也替波波和涛涛想想。他俩都上学，都可得花不少钱。”
“……”周春花又不说话了。
应淑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变冷又变硬。
她不是没听说过别人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但别人说，跟亲人说，差别居然这么大。
应淑捂了捂心脏，她的理智很清楚，就算是亲生兄弟、父母儿女，为了利益反目也是司空见惯的戏码，她前世见过许多，也被器重的下属背叛过。
那为什么这时候，她还会觉得如此难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