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年代，农村户口处处受限，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远比农村人“高贵”。再加上这位体面阿姨行为举止很有些气派，看上去有钱有势。
应小满怕她跟应淑生气发火，不想再跟她做生意，上前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
应淑及时按住他的手，朝阿姨一笑。
“味道保证不让您失望，您耐心等等，十分钟就好。”
体面阿姨对着一张笑脸，再着急都咽回了肚子，她紧皱着眉头，监工似的抱臂站在一侧，紧紧盯着姐弟俩的动作。
她的视线如附骨之疽，应小满紧张得额头直冒汗：“姐，要不我们别卖她了吧……我有点怵。”
应淑笑着，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下：“做生意的哪有资格挑剔顾客，这位阿姨应该是有烦心事，不是不讲理的人。”
应淑让应小满到旁边去烧火，自己一边收拾鱼，一边跟体面阿姨分享蒸鱼的小窍门。
体面阿姨听得认真，紧绷的肢体逐渐放松，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应淑聊了起来。
“阿姨你在哪个单位工作？起得比我都要早了。”
“市三中。不是上班时间早，是我晚上睡不着呀，干脆起来到黑市上来逛逛。”
原来是省城市三中的老师，那看来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请假回了县城。
“阿姨失眠？”
“不是不是。”阿姨摆手，显见又焦虑起来：“我儿子这两天结婚了，喜宴还没安排好，哪儿哪儿都出岔子，哪儿哪儿都没人管，我心里着急。”
儿子结婚，难怪阿姨那么急，应淑理解地点点头。
俗话说，无宴不成婚，无酒不嫁女。结婚是一生一度的大事，就算后世风气更开放自由了，男女对待结婚的态度不再那么慎重，大多也都需要大费心力地操办婚礼。
未来讲究婚纱样式，发多少请帖，饭店规格……现在日子没那么富裕，却应当也少不了那些讲究。
应淑没有真正地结过婚，但她前世是餐饮女王，名下饭店承接过许多婚礼业务，深知操办婚礼究竟有多么烦琐，不是有很多新婚夫妇在举行婚礼的过程中怒而离婚的传闻吗，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阿姨瞧上去颇有身份，儿子的婚礼显然不肯随便应付，定是要处处完美的。能让她焦虑至此，这么早来守着鱼摊，约莫是最重要的酒席出了问题。
“都跟女方家通好气了，席面要光彩些，四冷碟四热菜两道汤。我听说亲家母爱吃鱼，第一道定下的热菜就是鱼。我那口子跟我对着干啊，找来的厨子不会做鱼！”
阿姨提起这事儿，气得脸都青了：“定金都付了，才跟我说不会做！她这是要啪啪打我的脸！”
应淑暗中咋舌，十道菜的宴席，有鱼有鸡有肘子的话，一桌的成本约莫在十二块钱以上，普通人工资的三分之一，毫无疑义的大操大办！就算把鱼换掉，肯定也没人说闲话。
但看阿姨生气的样子，应淑心想让阿姨钻牛角尖的大概不是因为鱼，而是她为女方母亲定下的菜，丈夫却一点都没放心上吧。
一道鱼，在一桌成本十块的情况下，压根没法去国营饭店单订，多不合算！
“我愁了好几天了，到处打听会做鱼的……”就在这档口听说大安镇的黑市上来了个卖清蒸鱼的，让她一阵好喜，当即就赶过来了。
应淑听完来龙去脉，鱼也蒸好了。
鱼香味霸道地压下黑市上的其他味道，在充斥着鸡臭、肉腥、鱼腥味的地方异军突起，夺去人对气味的全部感知，其他味道有多难闻，它的味道就有多么诱人。
阿姨光闻就知道肯定难吃不了，等应淑笑盈盈地把清蒸鱼一端出来，她又是一阵惊艳。
鱼闻着贼香，没想到卖相也好。杀的时候就干净利落，鱼皮鱼身没有半点斜七扭八的切口。鱼端端正正地立在盘子中间，鱼尾微斜，好似在水中摆尾一般。
要是再撒点红椒葱丝，可以直接上桌了，再刁钻的人都说不出来话来挑剔！
阿姨没想到，只不过是个黑市上的卖鱼小姑娘而已，居然还真能做出这么好的鱼来。
看来，比国营饭店还好吃说不定不是假的。
“鱼好了，您赶紧尝尝，看我这鱼够不够格上您家的席面。”应淑给阿姨递过筷子。
阿姨什么话都没说，抬起筷子尝了一口，眉毛登时飞到了天上。
一个字，鲜！两个字，鲜嫩！
“太够了！要是有谁对你这鱼说三道四，就只能找天上的鱼当菜了！”阿姨不吝夸赞，满意得舒展开眉头，笑着问应淑：“鱼怎么卖的？”
“大鱼一块二一斤，小鱼一块。鱼管杀，蒸鱼汁随鱼送。”
以鲜鱼的价格来说并不便宜，却也在阿姨的接受范围，在她眼里这不是买鲜鱼，而是买一道菜！
一道做好的鱼，一块二打哪儿都买不来！
阿姨二话不说，低头在鱼桶里挑拣起来。应小满看那么难缠的阿姨都被应淑三言两语地化解了，激动得小脸发红，崇拜地看向姐姐。
却没想到阿姨挑着挑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挑拣半天，起身问应淑：“我买你的鱼，你的蒸鱼汁能不能多给些？”
应小满满头雾水，这是哪门子买法，她是买鱼，还是买蒸鱼汁啊。应淑眼睛往鱼桶里一瞥，却顿时猜透阿姨的意思。
“蒸鱼汁都是随鱼送的。阿姨是觉得我的鱼不行？”
阿姨见她并不生气，也就明白直言：“我也不瞒你，我们家席面要摆十二桌，你这鱼大的大，小的小，挑不出十二条大小一致的，上桌不像样。要是你嫌亏，那我另买你这蒸鱼汁行不行？”
应淑没有直接回答阿姨的问题，反而笑着问：“阿姨想要多大的鱼？什么时候要？”
“至少两斤，三斤最好，再小点摆盘不好看。大后天举行婚礼，最迟后天就得买齐！”
“阿姨，我跟您说老实话！”应淑也敞开了跟阿姨讲：“就算我愿意卖给您蒸鱼汁，从别人那儿买鱼，做出来不一定是这个味儿。”
阿姨惊讶，她低头探究地打量鱼，那鱼确实处理得异常干净，吃上去也没有河鲜那股特别重的土腥味。阿姨觉得肯定是有秘方的，应淑这么一说她信了八分，心里登时动摇了起来。
可——
用大小不一的鱼，实在是不像样……
应淑趁热打铁，继续朝阿姨说道：“再者说，您要的鱼多，这黑市上哪个卖鱼的都不能一口气卖给您十二条三斤重的鱼。您要是信我，把您家地址给我，我回去下河专门去捞，捞够了后天给您送去。新鲜处理的鱼也好吃！”
阿姨大喜过望，她没想到应淑居然还愿意管送，这不比她买了鱼自己再运回家方便！高兴得声音都尖了：‘你真行？”
“当然行！”应淑拍了拍胸脯。到手的钱，她怎么可能不赚！
她脑袋可转得很灵光，给阿姨送鱼又不耽误早上黑市出摊，也就是说，在黑市出摊之外，她提供一次送鱼服务，可以提升至少三十六斤鱼的销量，另赚几十块！
这是老天追着给她送钱啊！没看旁边刘老三，眼睛都羡慕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