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陛下可又是在御书房忙了一夜?”栁皇后刚刚在后宫同其他嫔妃喝完早茶,想想桌上又被她戏弄的贤妃,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比她早几年服侍陛下又如何,做皇后的还不是她栁氏。大皇子早夭,这贤妃所生的四皇子赵慕景倒成了他儿子继任东宫的最大障碍。只可惜如今栁相一家势大,而李家,林甫老将军去世之时便大事去矣,若不是陛下始终念着几分李家的情分,他父亲的门生李林还是兵部尚书,早已把她贬到冷宫去,还不知会屈死在那口井里呢。说来昨日可是祭祖大宴,过一会儿还是请人把父亲栁相请到宫里聊聊,许久未见,真是想念的紧。
身后为她整理发髻首饰的宫女面带着几分难色紧忙回复“回娘娘,听昨天服侍在陛下身边的小太监讲,陛下昨日宴席之后,在御书房看了几份奏折,又叫高公公再上了一壶御酒,后来想是喝的醉了些,便移驾去了,去了……”
“去哪儿说呀!”栁皇后眉眼一横,一股怒气猛然冲了上来,祭祖大典之后皇帝便去了御书房,本以为是忙些什么事情晚了,便也不再等待,赶早休息了。却不知陛下喝了些酒竟不按礼数寝在她这富宁宫,这传出去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娘娘恕罪”一旁的宫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都跪下了“听,听高公公讲,陛下昨夜移驾,是去了萧嫔住的地方。”
“又是这个狐媚子!”栁皇后怒火更盛,昔年陛下还是皇子时,不过是陛下身边一个丫头,真不知是哪来的运气和胆子,竟趁着陛下酒醉得了龙种。若非陛下隐隐护着,早被自己弄死不知多久了。排挤在宫墙旁边的梅苑里住着,连往常宴会都上不得的人,如今竟还能让陛下酒醉了都念念不忘,看来自己这些年到真是心善的紧。想想她那儿子,前两天岳儿还跟自己念叨说这孽种和景王走的又近了些,真真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么?!
“都起来吧。”悄悄隐去面上怒色,对着镜子打量了下方才侍女为自己整理的发髻“后来呢,陛下又去了哪里?”
“回娘娘,听小太监讲,陛下御辇昨夜刚到萧嫔下处,就被萧嫔给赶了回去,高公公无奈,最后便让陛下寝在御书房了,早起时陛下把他给大骂了一通,便去上朝了。今日恰是年末最后一个早朝,现在应该还在勤政殿和百官议事呢吧。”
“知道了,你待会儿去勤政殿门前候着,等到下朝了请我父栁相来一下。”栁皇后半侧着身子说“扶我去躺一会儿吧,早上刚和几位妹妹喝完早茶,怪累的。”
岁末年终,就算是在朝为官,也总归是要和家人团聚那么几天的,除了各部轮值留守之外,按朝廷礼制,祭祖大宴之后,便该休朝了。不过在休朝之前,一些来年开春的大事总还是要议定的,这都也是朝中惯例了。须臾朝下,陛下与栁相先行而出,到是分外和谐,仿佛方才殿中的咄咄逼人和尔虞我诈尽已云散烟消。看到栁后的贴身婢女在门口跪候,倒也是心下了然。
“起来吧,看来我这个皇帝始终不似栁后这般细心,到是有些怠慢岳父大人了。”宣帝微笑着让门口跪拜的侍女起身道:“你稍后引栁相见过皇后时,让内务府按着往年礼数备好锦缎珍珠,再去后库着御医取一株雪莲送给栁相。”
“老臣谢陛下隆恩!”栁相赶忙合手谢恩。
“岳父大人无需施礼,只是些例赏罢了。如今诸事已毕,岳父大人先去看看栁后吧。”
“臣,先行告退。”
“臣等,先行告退。”
在殿门口望着诸臣退去,宣帝也转身回了御书房。今早殿上议论的几件大事又是无疾而终,江北年中大旱,国库早已明旨赈灾,灾民却仍旧食不果腹,易子而食,大有揭竿而起之势。万民书都递到了皇宫门口,下旨询问缘由,赈灾督察使竟公然撒谎说所有钱粮均已发到灾民之手,作乱之人尽是些贪心不足之人。而我们的丞相大人还在朝堂上百般回护,最终只得不了了之;北方匈族在边关蠢蠢欲动,今年连朝贡都不进了,只来了个王使在殿上一个劲的歌功颂德,对于边关军事调动却以一个“牧民们要在明年开春之前找一个新牧场”为理由胡乱搪塞,丞相一派又是大声附和,真以为他这个皇帝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往来了多久么?南方盐运明面上仍由官方主持,私下里早已卖给了江南几家大户,如今江南盐价一日高过一日,三省的首府官员却众口同声什么江南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这些虽然他全都知晓,却无法拿到明面上责问栁相一派,唯恐朝堂不安。
回到御书房中,看着将他从小陪到大的高公公,不禁叹了一口,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终究是忍不住的疲倦扑面而来。高公公沾了一条湿巾捧给宣帝,也不禁一阵心疼。自小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从皇宫到王府,再回到皇宫,三十余个寒暑下来,他是真心的为这个累瘫在了龙椅上的男人心疼。
“高城,你说,朕是不是太过软弱了。”闷闷的声音从 掩面的毛巾下传出来。“如今这民间,估计人人都说我这个皇帝昏庸无能,尸位素餐吧。”
“陛下,老奴不知道这民间是如何说的,老奴只知道,老奴所看到的,是一个为天下兢兢业业,不断付出的皇帝。”
“呵”一道不知是自嘲还是欣慰的轻笑,宣帝拿下脸上的毛巾,扔在一边,转头轻声问道:“萧嫔和遥儿那边,可还好么,例赏可有悄悄送过去?梅苑毕竟还是清冷了些,要多送些炭火,她身子弱,别让她着凉了。”
“陛下放心,已让人悄悄送过去了,没人注意到,是老奴昨夜亲自安排的。”
“这些年苦了她了。”宣帝又是一叹。这世间,只有他,高城、和萧嫔自己知道,萧嫔才是他真正深爱的女人,当年本以为借助栁相之力得了这九五之位,能给她幸福的,没想到终究只是从一个泥坑走进了一个更大的泥坑。战战兢兢走到今日,竟然连护她母子周全,都要小心为之。心爱的女人,被安排在皇宫西侧一个小院子里,连个侍女都不曾安排,他们的儿子,九皇子赵慕遥出生十一年了,除了祭礼上他能够见一见之外,再未曾见过一面,如此狠心的原因只是想让栁后这妒妇能少注意到他们母子。他这皇帝,真真是可笑。
“老奴为陛下讲讲九殿下吧。”高城拿着一个垫子垫在宣帝腰后,轻声道:“老奴去文社问了问,九皇子如今似乎对匈族的语言感兴趣的紧,其他功课虽然不及二殿下和四殿下他们优异,却也都是通过了文社夫子的考核的,至于武社的成绩,到是极为优异,韩老将军已经好几次在人前夸赞九殿下,还说九殿下将来若是从军,必然能够成为一个镇守一方的将军。另外前两天不知是不是九殿下晚上睡觉时闹腾了些,胳膊有些摔肿了,去尚医馆讨要了一罐跌打的膏药,今晨专门让人悄悄去梅苑看了看,似是无甚大碍。还似往常那般,挑水砍柴到未见得几分勉强。”
宣帝眉头没忍住还是皱了皱,栁后过分排挤萧嫔,莫说在这后宫,便是众臣也是一清二楚的。后宫这些太监婢子们也是一个个的眉眼极高,虽然无人敢公然欺侮,却也无人愿意服侍她们母子二人。所幸遥儿懂事的早,萧嫔也知晓他的难处,在梅苑住的安稳,只能不时让高城带些东西过去。而他,只能听着高城的讲述,才能知晓她们母子一些事情。
想来昨日酒后他到底还是冲动了些,等会儿得去富宁宫陪陪栁后,莫要让她多想,平白让萧嫔母子又遭些磨难。
“让人看着富宁宫,看看栁相是何时离去的。另外去通知一下,午膳在富宁宫用了。”
“另外,把我御书房里那几本匈族的书籍和地图悄悄给小九送过去,记得叮嘱萧嫔,莫要让他人发现了。”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