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随没有反驳。
他和云漫这一遭一起掉进这个大洞里,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同患难”了,能被她认定为是朋友也很正常。
他不排斥当她的朋友。
他之前不也在心里把她划分为“可信任”的名单当中了么。
谢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还没闭上眼,云漫就快步走到他面前,将衣服递给他,“你先穿上,睡着了容易受凉。”
谢随也没推辞,伸手接过穿衣服。却没想到在他穿衣服的时候,云漫居然趁机脱下他右脚的鞋,将袜子也飞快地解开了。
“你……”谢随衣服都没穿好就要阻挠云漫的动作,被云漫一把握住手腕。
“佛子,如今我们都掉进这个大洞里,应该互相帮助才对。我睡觉的时候,你脱下衣服帮我挡风,这是你对我的帮助。
“你扭到脚,我帮你查看,帮你医治,这是我对你的帮助。总不能只能你帮助我,不能我帮助你吧?这有点不公平哦。”
谢随听到这番话,眼神晃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松开阻挠的手。
云漫抬眼望向他,眸光坚定,“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一个弱女子,我也不甘于被摆在一个被保护的地位。
“我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很多事,我都有能力去做,也有野心去做。佛子不如给我一个机会?”
这话让谢随的手松动了些。
而云漫趁此机会,直接将没完全脱下的袜子褪下,露出谢随已经淤青的右脚脚脖子。
“真的扭到了,不是我看错。”云漫轻轻吐出一口气。
而后她再次看向谢随,没好气地笑道:“都这么严重了,你怎么还装作个没事人一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趁你受伤的时候狠狠欺负你?”
她是被气笑了。
刚才谢随走路的时候真的完全看不出来脚扭伤,两只脚用一样的力道走路。
谢随还说他懂点医术,懂医术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做会加剧扭伤的后果?
“佛子的脸面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就算受伤也要硬抗,不让唯一一个同伴知道?”云漫真是越想越生气,一狠心也是想给谢随一点教训,拇指重重按上淤青的位置。
不过她也不是毫无章法地按,都是按在穴位上,为活血化瘀做铺垫。
她这么一按是谢随没想到的,他没做任何准备,疼得差点没叫出声。
不过关键时刻,那一声呼痛还是被卡在喉咙口,只泄露出一丝克制的“唔”。
“疼吗?现在知道疼了?刚才下来的时候走路怎么不知道疼?”云漫开始正式给谢随按摩,一边按摩一边数落。
谢随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又见她揉捏淤青的手法很熟悉,不是随便捏捏,也没有要泄愤的意思,便只是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来。
云漫继续念叨:“佛子了不起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我就搞不懂了。别人都说你死后会成神,你是不是也相信了?
“好吧,就算你死后真的会成神,但你现在至少还是人,那你就得以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人的标准是什么?受伤了要表现出来,要学会脆弱,不要硬抗。你现在是还年轻,就算硬抗也没有什么太大风险,顶多在床上多躺几天,多康复几天呗。
“但你要是老了呢?你以为人能永远年轻啊。等你老了要是还这么死撑着,你信不信你很快就会断腿断胳膊?
“到时候等你死了,要成神的时候,身体都不完整,就算成神也是要被其他神仙笑话的,你懂不懂?”
这些话对于谢随来说很新奇,他从来都没听过。
从小他展现出天资聪颖的时候,所有人都让他好好努力。
他们都说,如果他能坐上佛子的位置,那他再也不会受冻挨饿。不仅活着的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就连死后也能成神享福,带动整个寺庙的未来。
当他成功坐上佛子的位置后,主持让他不要掉以轻心,别觉得坐到这个位置就能坐稳,也别以为清远寺上上下下这么多佛僧都服他。
要想管理偌大的清远寺,要想服众,他必须一刻都不能松懈,必须保持优秀,更加优秀。
他不止是跟清远寺的其他佛僧比,他更要和自己比,超越他人,超越自己。
他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脆弱。
他是佛子,他未来是主持,他死后是神仙。
只有世人能在他的面前脆弱软弱,磕头下跪,乞求祈福。
他必须永远都是冷静强大的那一方,这样他才值得信任,才会吸引来源源不断的香客和信徒。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说,他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可以脆弱,是人就可以生病,可以说不行。
谢随敛下眼眸。
他……可以吗?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云漫收手。
谢随脚脖子上的淤青被揉下去不少,不过光靠揉捏肯定不能完全康复,还得再休息休息。
“你感觉好点吗?”即便眼睛看见了,云漫还是要问一句。
“好多了,谢谢。”谢随依旧敛着眼眸。
他这样,云漫只能看见他的上眼皮,看不到他的眼神。
不过之前他们相处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她现在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云漫说:“好多了但还没好全,所以接下来你先歇着,什么时候脚脖子的颜色恢复成正常的,你再起来。”
“嗯。”谢随已经确定无法靠自身力量爬上去,这是唯一的消息。
所以就算云漫不这么说,他也不会再起来。
已经没什么好查探的了。
“你怎么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云漫注意到谢随的异样,开玩笑打趣道,“不是吧佛子,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怎么被我脱了鞋看了脚还难受呢?”
谢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