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珏嗤笑一声,“有何苦衷?不过是你还没到他可以利用的地步罢了。”
景帝沉默。
想起前生,外祖父为自己做出的一切。
他舍弃了家财给萧云和,为的,其实并不是她的太平,而是想要她在后宫里举重若轻的地位?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萧厉珏又不惜以她为借口,来污蔑黑甲军的?
前尘往事,如今也无从知晓了去。
景帝看着萧厉珏扇着扇子的手,忽而道,“你说,那个凤飞于天,真的只是个传说么?”
萧厉珏笑了笑,摇头,“黎青源一生共有一子二女,二女出落倾国倾城,长女,送进王府为侍妾,次女,送进迟府为正妻。你说,他会预料到后来王府的那个能成了妃,迟府的那个却成了下堂妇?”
景帝没出声。
萧厉珏见她额头上有点儿汗,又停了下扇子,转而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一边又去摸她脖颈旁有没有汗,一边道,“你满腹心思为他考虑,他却从来只把这些女儿家当棋子罢了。”
景帝没出声,由着他摆弄。
萧厉珏又道,“凤飞于天是不是真的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一个月前,寻到了我府上,拿了莲妃和你母亲当年留在黎家的手书。”
“手书?”景
帝诧异。
“按着手印的手书,上面写着,将来嫁于夫家,却不能忘本,要竭尽所能地为娘家周全。若娘家有难,要尽全力伸以援手。”
景帝几乎都愕然了,还有这样的东西?!
可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往外祖家送过什么东西啊?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萧厉珏确认擦干汗后,又给她打起扇来,“你母亲都被赶到了老家,哪里还会叫他重视?”
景帝若有所思地皱起眉,“这么说……他找了莲妃?”
萧厉珏笑了笑,却没回答,转而又道,“他来寻我,让我看了那手书。我瞧着那意思,竟然还是想用黎家之子的身份来压你,呵!”
景帝听着他最后这声冷哼,有些想笑。
方才心里的那点子失落也消散了不少,看向他,“所以你做了什么?”
萧厉珏眉头一挑,“他要是不将家财双手奉上,今日,可就没命再到你跟前磕头求饶了。”
景帝失笑,要说什么,又想起方才外祖父跪在自己面前惊恐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
只道,“他让我给其子安排个职位。”
萧厉珏扇子一摆,“丢去乡下小地方当个芝麻官好了!”又不耐地转过脸,“来人,给陛下送一碗绿豆汤来!”
见他
不愿再讲,景帝也没有再问下去。
想到自己今生竭尽心力对外祖父的维护,以及那四年被穆晓峰屡屡威胁后的妥协忍耐。
闭了眼,靠在萧厉珏的腿上,抬眼看他,“我有些累了,今日能不能不理事?你陪我歇一歇好不好?我们去摘莲子呀!”
萧厉珏脸一板,“累了还摘莲子?如今您是陛下,我是王爷,非清非楚地叫本王跟你去私会,就不怕那些个老头子议论?”
景帝一把捏住他故意板起的脸,弯弯眼睛笑,“非清非楚?摄政王殿下是在提醒朕赶紧迎娶你入宫么?”
萧厉珏一把拍开她的手,接过宫人端来的绿豆汤,“胡闹!起来,喝汤。”
景帝撇撇嘴,起身,端过绿豆汤,慢慢地喝下。
一旁,萧厉珏依旧摇着扇子,看着她垂眸喝汤的样子,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黎家,凤飞于天,黎青源是怎么跟他说的?
那是黎家一代代子女的血泪堆砌而成的。
黎家家大业大,有子女无数,却因是商贾,备受官场欺压讹诈,偏偏也因为巨富,家中就算有子弟读书,也会被有心算计黎家财产的官家给想方设法地撤了功名。
故而,不甘心的黎家家主,便另辟蹊径,往外传出一个所谓‘
凤飞于天’的秘密。
传闻,‘凤飞于天’,乃是一笔巨额财产,而这财产,就藏在黎家的某一个女儿身上。
只要得到这黎家的女儿,就能得到这‘凤飞于天’真正所在的秘密!
而黎家的女儿,各个美貌倾城!
这隐蔽又诱人的消息一旦传开,来黎家求亲的人简直趋之若鹜!
可信的少,试探的多。
黎家一代代培养,送女儿家进官宦人家,再转过头来反哺娘家。
直到。
黎莲所侍奉的萧晁元,竟然登基为帝!
黎青源当即便察觉到机遇,试图威逼利诱黎莲,好让黎家也从这帝王之权中,得到巨大的财富和权势!
可,黎莲瞧着温温柔柔,却是个最烈的性子!
根本不受黎青源的控制!
黎青源恼怒至极,却依旧不肯撒手,派人盯着黎莲,竟发现她有了身孕!
若是诞为皇子,那黎家可就真的能鸡犬升天了啊!
他试图接近黎莲,却发现了穆晓峰的事。
左思右想之后,竟想出一条计策——与穆晓峰合作!
他给穆晓峰钱,让穆晓峰控制黎莲!
却不料,黎莲最后竟然死于皇帝之手!所有的计划全然分崩!
他不甘心黎家就这么败落下去,回去后又想了很多的法子。
却不知,
有一天,忽然得知,那景帝,竟然是他那从未放在心上的软弱次女的女儿!
当即便找了过来!
帝王为黎家子,若是传出去,何止权势,连天下,都要踩在黎家的脚底了啊!
可他也知晓,景帝如今依仗多的还是摄政王,便想通过摄政王,先暗示一下自己知晓的秘密,想换取一个天大的好处。
毕竟,在外人来看,景帝,可是先帝之女。而摄政王与景帝,互相十分忌惮!
若他能给摄政王关于景帝的把柄,那么好处自然是想要多少就多少!
然而,他大约没料到,摄政王在听到他暗示景帝身世有鬼之后,竟直接抽刀,差点将他通了个对穿!
“你不喝么?”景帝喝完手里的绿豆汤,又忍不住瞄他手边的冰,“都化了呢。”
萧厉珏笑,用扇子将那冰推得更远。
景帝顿时不高兴了,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躺回凉榻上享受着羽扇摇过来的风。
不一会儿,竟是眯眼睡着了。
萧厉珏替她理了理头发,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下。
那满是恶臭的肮脏丑事,自然不必叫她知晓了。
所有阴暗的丑陋的龌龊的不堪的东西,他全都替她挡下来,只要她,就这样在自己身边,安静地,快活着。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