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西北军重创过的胡军,果然消停了下来,一连三天没再让人来叫阵。
第四天,卯时三刻,外边天还黑着。
颜逸开始起床收拾自己。
他今天里里外外一身暗色。里面是墨蓝色交领翻边的里衣,外面墨色窄袖长袍,另外手腕上一双墨色皮质刻着古朴纹理的护腕,四指宽余与护腕同等系列的腰封,固着他劲瘦健壮的窄腰,显得他身姿挺拔。
就着火炉上的热水快速洗漱好,随手拿了披风向外走,走时又摸了顶银质束发小冠将已利落扎成马尾的头发收起固好,出了营帐,外面冷风瑟瑟,抬头看了两眼天上的星星,夜色如墨,星朗如珠,很是壮观。
让孙静随口喊了声隔壁的黄云与今晚当值的王余等人,颜逸就先往前边中军主帐大营走去。
他身后孙静亦步亦趋的跟上来。
到了中军主帐大营,沈傅恒也刚刚收拾好。
颜逸坐到案后又把那张边防地理图纸拿了出来在上边标注着。
卯时七刻,中军主帐大营的门帘陆陆续续被人掀起打开,一个个裹着寒风进来。
慢慢的外边响起更多人的交谈声。
到了卯时八刻,后厨营的早饭钟敲响,主帐营内的人呼啦啦又全都走了,就连孙静都被他支走先去用饭,一时大帐内就剩了他一个人。
颜逸抬起笔,门外上官瑾掀开帐门看到他喊了一声。
颜逸朝他挥挥手,“四王爷去吧,我今儿需要守着大帐。”
上官瑾点点头,带着自己的随侍走了。
帐内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一手支着下颚,一手随意的敲着长案,怎么想怎么觉得阿吾力的粮草基地就在那个树林里。
可惜现在冰雪覆盖地面,阿吾力不敢轻易的去动军需物资,担心引狼入室;他也不敢轻易地让人去察看,怕打草惊蛇,双方都怕在雪上留下踪迹,就这么延迟着。
想要去察看还得来年春天,雪融化完了才行,那样既方便找位置也不容易让人发现。
他这段时间让人天天盯哨,盯到最后才发现居然是阿吾力让人从胡地给带来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一想到阿吾力往军营里带女人,颜逸一声嗤笑,他自然知道阿吾力找女人的原由,还是拜他那一剑所赐,估计当时吓到了,找个女人来看看还有没有用。
只是不知结果是什么样的?
门帘又被掀起来,孙静端着早饭先给他送了过来,他人才又回去吃饭。
颜逸揪着手里的馒头漫不经心吃着,脑子里这会想着的是今天得先把秦墨的事情解决了,不然一个女人在军营里待着,真的是很容易影响军心,使士兵军心不稳。
自打那女人在营里待着的这几日,有些人还能做到坐怀不乱,也有些人已经开始心思浮躁不安分了,污言碎语,说的满军营里一片肮脏。
只他自己就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也让人小惩大诫了一下,结果收效甚微,背后还是有人胡乱的说三道四。
军营里都是一群热血沸腾的爷们,有需求很正常,不过以前至少没有像现在这么语言龌龊。
以前除了每天千篇一律的吃饭,喝水,睡觉外,不是打仗就是操练,还都能做到老僧入定,然而现在呢,从多了个女人后,不仅语言愚蠢,眼神猥琐,心思匪乱,还天天张口闭口议论女人的身体哪里好看,哪里诱人,这种现象太荒唐,太让人震怒。
军心不稳,士气锐减,兵家大忌!
打定主意要去找秦墨交谈,他草草吃完手里的馒头,将一碟小菜倒进粥碗里,拿勺子几口就把粥给吃完了,然后收好那张有标注的图纸,安然坐在大帐内等沈傅恒回来。
也没等多久,沈傅恒就带着钱将军几个与他同去的人回来了,颜逸起身给他交接一声,端着碗出了大帐,门外有小兵把他手里的碗接走。
颜逸走回主路,准备向左边小路走去时,黄云与孙静等人就追赶了上来,得知颜逸是去找秦墨,几个人一心里一紧,面色担忧。
他们知道颜逸去找秦墨有什么事,定是劝秦墨离开这里,心里顿时惶惶戚戚,说不出话来。
颜逸紧紧抿着唇,走着,眸色渐渐有了点冷色疏离。
到了十二卫休息的帐内,偌大的帐内就只有秦墨的床上还有人,其余床铺空空,因为这个帐内有天依暂时居住,其他五个人就搬到隔壁兄弟的帐内挤着去了。
秦墨趴在床上休息。
天依坐在秦墨床前的小桌那背着门在吃早饭。
感觉到有人进了帐内,秦墨扭头一看,是颜逸带着人进来了,忽然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让他手脚无措着。
“将军……”他连喊出的声音都显得仿徨无措。
吃饭的天依听到秦墨的喊声惊诧的抬头看一眼秦墨,随后转身一瞧,只一眼,她眼里就亮起了光芒与毫不掩饰的喜爱。
“王余,先把她带出去。”颜逸对她视若无睹,径直站在秦墨床前看着他,眉头紧蹙,唇角紧抿,似在犹豫。
一侧天依乖乖被王余请出去。
秦墨翻身缓缓坐起,仿徨着问:“将军,是想让卑职……”离开吗?
那三个字他不敢问出口,他害怕自己一问出口颜逸会说:是。
但是他不问,颜逸也在他问出口后把答案缓缓说出来了。
“你不离开,她就不会走。”颜逸声音淡淡,没有起伏。
“你这已经严重违反了军规,人是你救的,也是你求着接受惩罚留在身边的,都看在你面子上,允她暂留两日,待你身体恢复带她离开,你若不带她走,她定会像前些日子一样不会走。
她在这严重影响着军心。
军营又有不得仗杀无辜之人的军规戒律。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可怜她,还是看上了她,既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你心中是有想法的,所以你若想留她,军营里你就不能呆,你可懂我的意思?”
秦墨眼中隐忍着泪水。
“如果你能明白,今天就收拾好东西,我一会让人把你们送到城里去,她若愿意跟你相守,就此带着她在城里生活或者去别的地方也不错。”
说着他把怀中装着银子的荷包掏出来放在秦墨手里:“这个,就当是我给你们以后成亲时的贺金,以后,天涯无聚,各此珍重!”
他这是直接放弃了秦墨。
秦墨嘴唇喏喏,眼中似是哀求,声音哽着。“将军……”
十二卫跟了他许多年,有比他年龄大的,也有比他小的,长年累月的相处,感情也非同寻常,他比谁都希望十二卫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如果秦墨找的姑娘是明大智大礼的,他愿意出银子给他们在城里安一个家,允许秦墨可以十天半月回去与他夫人小聚,但这姑娘却是不安分的,心中想着攀高月,他没心思,也没心情应付一个与自己不想干的人,倒不如干脆利落,一刀两断。
颜逸不再看他,神情漠然走出帐外离开,被人请出去的天依突然冷冷出声问:“为什么?”
颜逸似是被她冷冷的声音惊到,猛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只见她枯黄,干巴的脸上一副伤心欲绝,眼神黯伤,说有多作态就有多作态,好像刚才冷冷的声音也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颜逸的错觉般。
她看着颜逸,那裂纹满唇又干皮一层的嘴微微张开,说:“奴,只是想留在您身边侍候您,并无其他要求。”
颜逸冷冷睨她一眼,无动于衷,神情冷漠,一个字都没说转身直接走了。
黄云,王余等人漠然看她一眼,真是佩服这姑娘,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异想天开。
我们兄兄弟都被你折腾走了,竟还想着勾搭我们将军!
几人不屑她一眼,紧跟着颜逸身影小跑着追上。
秦墨被送走了,走时天依还不愿意离开。
秦墨冷冷跟她说了几句话:姑娘还是先跟我离开吧,姑娘若不走还要在此纠缠我们将军,那我就不得不怀疑姑娘对我们将军除了有爱慕之外,还有其他用心!
只这几句她人就消停跟着秦墨离开了。
秦墨走了,总是围在身边的十二卫少了一个,再也不会回来了,一下子让颜逸恍惚的心里空落。
上官瑾见他抱着书半天也没看上一眼,手里还拿着一支笔,笔尖上饱满的墨水在桌上滴花一片。
他叹了一声,对着失神的人说:“要不,我把我家萧炎给你了,再给你凑成十二个护卫?”
门前站着的十一卫齐刷刷看向他。
一侧给火炉添着木柴的萧炎听了一喜,眼神锃亮,看向自家主子又一脸期盼看向颜逸,等着他开口答应。
上官瑾被他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指着门外说:“给本王滚到外面站着去!”
他只是说说而已,这家伙还想当真!
自己也没亏了他,竟还想到别人手下做事去。
沈傅恒摇头失笑,这单纯的孩子。
颜逸失声闷笑,看萧炎失落委屈的往门外走,说了一句挖墙角的话:“等哪天你家王爷真不要你了,你再到本将军这儿来。”
行到门前的萧炎瞬间大笑脸露出。
上官瑾郁闷的扶额,颜逸心情平复一些,书也不看了,喊着他出去巡营,看士兵操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