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叶景明回到家中在家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下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听得一家人心惊肉跳,唏嘘不已。
颜逸送他回来并未进府,送到门房处说了会话就走了。
现在他才想起,好像在宫里那会,他身体状况不好,他趁着这会想起来,吩咐叶琬瑶午后拎着他们做的重阳酒过去看看他,他今儿也心魂未定,身体虚软的紧,不宜去探望。
午后一过,叶琬瑶迫不及待与锦儿一人一坛酒拎上马车,赶去了镇国公府。
到了镇国公府,听闻他已经吃过药又睡着了,便先去镇国公夫人那请安。
镇国公夫人才四十出头的年纪,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家事不幸,遭受打击,人要比同龄人老上许多,这段时间又遇儿子身体重伤,昏迷不醒,悲痛欲绝下伤了心神,两鬓发丝染白霜,身体更是一落千里,大不如前,也一直在卧床修养中。
听丫鬟禀告叶琬瑶来了,也没了讲究,忙让人请进卧房里来。
叶琬瑶拎着裙摆进来,锦儿将礼品交给香秀,跟着她进来请安。
“快别作那些虚礼了,赶紧过来坐。”饶是她如此说。叶琬瑶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坐到床前放着的板凳上。
镇国公夫人只知今儿儿子出去进宫了,却不知具体为何事,只道是叶琬瑶听闻他身体不好过来探望。
叶琬瑶握着她的手只唤了声:“夫人。”便垂头不语了。
她心里愧疚,反反复复想把话宣之于口,却又临口咽了下去。想向镇国公夫人坦白一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里的事,颜逸今儿也不会进宫,害他又伤了身体,心里一想,只觉都是自己的错,连累了他,既心疼又自责。
见她神情不对,镇国公夫人小心翼翼问她:“琬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琬瑶看向她,见镇国公夫人满脸着急,又小心翼翼真心询问的样子,终是下定决心,只唤了锦儿去打盆水来。
镇国公夫人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等水打来,她便当着镇国公夫人的面揭下面纱,净了面,又对着铜镜轻轻揭下那道作假的伤疤。
对面镇国公夫人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她,一时找不到话语,直到叶琬瑶向她道歉,她才反应过来,拉过来叶琬瑶,让她坐在床沿,眼神不错的盯着她的脸,直到真正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叶琬瑶变的魔术,她才不可置信的说:“你这……你这……是……”
假的??
叶琬瑶点点头,这才将从刚进到京那会儿的事情娓娓道来,又将今天的事情说与她听,完了又满脸愧色向她道歉。
镇国公夫人听完恍然大悟。
仔细一想,好像追根究底,也是自己一家先错的,若不是因为自家儿子,人家一家老小或许还在江南安安稳稳过着清清静静日子,也不会过这几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
想到此,她便说道:“傻孩子,要说道歉得是我们道歉才是,要不是为了逸儿,你们怎会受这无妄之灾呢,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过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不是。”
一面也道她父母的不易与对她的疼爱,为不让女儿进那深宫大院,享那虚渺的荣华富贵,愿意想办法护着她,愿意一家人荣辱与共,也是一双好的父母。
一面又暗搓搓地替儿子高兴,真是无兆之喜。
“夫人。”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也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可知道?”
叶琬瑶应着点点头。
“你也知京中传闻,我们是真心为逸儿求娶的你,你既不担心又不怕逸儿,我们又有何资格嫌弃你的容貌,更何况还是我们主动去求的皇上赐婚,你们一家是受我们牵连,说到底都是我们占了便宜。”
“夫人可别如此说。”
镇国公夫人温和的轻笑,握着她的手不禁道:“我们家逸儿真是好福气,有幸遇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做未来夫人。”
就这容貌与自身的教养,真是比的过京城众多名门贵女。
被准婆婆打趣她面红如霞,小女儿家的姿态尽显。
镇国公夫人这一刻哈哈大笑,多日来没听过镇国公夫人笑声的仆人们不禁好奇屋里两人说了什么,以至于院里笑声不断。
前来的镇国公被告知屋里有女客,听着屋里老妻的笑声,不禁问外面洒扫的丫鬟:“屋里是哪位贵客?”
“回国公爷,是叶小姐。”
“哦哦!”镇国公听了会嘴角上扬,眉目舒展转身离开。
颜逸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床头有阴影,还道是母亲又来床前坐着等他醒呢,不禁说道:“母亲不用挂心,孩儿没事。”
叶琬瑶一囧,见他还闭着眼睛没睁开,伸手勾了勾他搭在额头上的手。
他睁开眼睛瞧见是她,失神片刻,不由笑问:你怎么来了?”
他撑着坐起来,她将床尾的靠枕拿过来垫在他背后。
他脑子里还记得知风的话,不是说不能见面的吗?
她拉着他的手,温度正好,宛然一笑,细声细语:“我给将军送酒来啦。”
手心里被放了东西,颜逸摊开一瞧竟是鸳鸯扣。
鸳鸯扣,菊花酒,这其中之意让人想入非非,他耳朵尖尖泛红,眼里神采奕奕。
他低垂眼眸,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
“将军可是不喜欢?”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回:“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鸳鸯扣。”
娶胡氏与韩氏之前,他也没见过她们,更别谈一起过重阳了,而后娶她们时一个是在早春二月,一个是在阳春五月,他没陪到她们过中秋,过重阳,所以也从没收到过鸳鸯扣,只收到过相熟朋友的重阳酒。漠北的酒,京城的酒,辛辣的,苦涩的……却独独没收到过这寓意深长的鸳鸯扣。
叶琬瑶晃了晃神,有些心疼他,眼角忽然发热发涨起来。明明是身价高贵的金贵之子,明明有令人羡慕的品格相貌,因前两段婚姻的不幸,却无人问津,有泪溢出,她慌忙抬手抹去。
被她动作惊动,他也抬头看她。醒来还没仔细看她,这会儿仔细看她才发现面纱下好像没疤痕了。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叶琬瑶嘤嘤嘟囔。“我刚才去看夫人了,它被我揭掉了。”
他了然于心,叶景明既已对皇上坦白,她也没必要作假了。
两人相对而坐,她只瞧着他一下一下反复搓着手心里的鸳鸯扣,玉白透亮的扣子跟他白皙的手指相得益彰,青色的血管像点缀,恰到好处的完美,她不由看的痴了。
他却陷在不由自主的哀伤中,有些回忆想起来是美好的,也是不美好的。
或许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叶琬瑶惊醒,一抬头便看到他眉目哀伤,嘴角抿着,周身萦绕着凄凉,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便是这般,好像人间没什么值得留恋般。
她心慌慌然,好害怕,他不应如此的,他应该就是风姿卓越,静若谦谦君子,笑起来万众瞩目,引人入胜的。
她试着去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气氛。
伸手覆盖住他搓玉扣的手,心里疼惜,却还强颜欢笑,问道:“后天重阳节,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嗯,他身体不适,陪他在城里转转,解解闷就好,登高望远他们不适合,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沉静不语,他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因为她说话的声音不经意间带着颤抖。收敛收敛心情,过了好会儿他才说道:“可能去不了。”
她瞪眼看他,“为……为什么?”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一脸认真说:“知风说,我们这个月就要成亲了,说不能再见面了,说是不好,今天我们已经破例了,接下来不能再见面了。”
叶琬瑶听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既认真又憨憨的人还是她的将军吗?
真没想到,一向英明神武、出类拔萃、博学多才的人竟会被一个小仆人忽悠住,原来有些事他也有不懂的啊。
平常那么正儿八经的人说的话这么可爱,让她不由失笑,转念一想,还不是他注重他们的婚礼才这般遵礼守矩。
笑过之后,她又细细与他讲:“知风说错了,我们可以见面的,老人言,是婚礼前三天不能见面,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定是婚礼前三天不能见面。”
他一副‘是吗’的疑惑表情,直瞧的她连连点头。
饶是如此,他也没当场答应她。
后来让黄云与香秀一起送走叶琬瑶后,他私下里悄悄问了府里几位老人,证实这一说法,才在第二天差了知风这个爱道途听说的送帖子邀约。
知风回来说外面大街小巷都在传昨儿之事,不知个中原因的人都在说叶景明有自恋之症,外来小户还担心人家京城贵胄看上他女儿,看上他女儿也是他的福气,运气什么的,如此多此一举,也不知他女儿能有多赛天仙,还怕别人强抢了去,如此脑子有病云云……
倒是她们玩的几家要好的小姐妹闻言后,相约一起来探一探她庐山真面目,结果发现其相貌真的是赛过天仙,说天仙也不一定有她好看,结果坊间的人又酸了,私底下都道是,这个一连娶了两个老婆的男人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娶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上天真是眷顾他……
他听闻只是笑笑,什么事都不能活在别人的言语中,没必要听那些人胡乱编排的话语,人活着要与人为善,为恶者终有一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叶景明则在下朝后被同僚围着或多或少的打探问候,话里话外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他要么笑着跟人打太极,要么跟大尾巴狼似的装可怜。
被问的无奈了便唉声叹气的说:一家人初来京城贵地,这满地是贵人,小女姿容虽不算太招眼,但也怕一不小冲撞贵人,到时那后果自己怎么负得起,所以啊,他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真的是万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而他们心想:我信你个鬼!可奈何人家闺女据说确实赛天仙,人家有理有据,也只能勉为其难相信,就是私下都骂他脑子有病,白白浪费了颜逸的那么多令人羡慕的军功。
但是也有些人对他的话颇为认同,想当初他们也是外地人,初来乍到时不也是小心翼翼的吗?
生怕自己行错一步惹了笑话,惹了贵人连累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