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切,于她来说,似乎有些渺茫了。
而且边疆战事无章可循,他若醒来后定不能一直留守京城陪她,待圣上允许的假期结束,他就要回到边疆,固守边防,防患于未然。
她轻声叹息着,握着他的手在自己脸颊上亲昵的摩挲,哪知此刻颜逸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清澈透亮,无辜又彷徨,眼尾优雅的上挑,眼底氤氲,好似有水汪汪的晶潭。
他眼神充满疑惑。
叶琬瑶正自言自语着,他突然用手指抠了一下与他相握着的手。
她看着他的手狐疑,还以为是自己太渴望他醒来,产生了幻觉,直到他使了使劲抽手,叶琬瑶才震惊着转眸看向他。
“将……将军!!”她惊喜连连,欣喜若狂。
他好似受惊的兔子,眼神惊慌着,身体畏缩。
见他如此,叶琬瑶满心的喜悦瞬间被冲的冷淡,想唤人来的冲动也先搁下了。
“将军?”她迟疑着喊他。
他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望着她不说话。
她又问:“将军可还认识我?”
他依旧默默不语。
无奈,叶琬瑶只得松开他的手,起身唤来黄云。
黄云有些难以置信,不确定的问:“叶小姐你说什么?将军醒了??”
叶琬瑶连连点头,只是神情有些不好。
惊喜来的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叶琬瑶的神情不对。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重复。“你说将……将军他……他醒了?!!”
叶琬瑶再次点头,不过这次她直接提醒了他:“不过,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走向房间的脚步顿住,“啊?怎么不对劲了?”
“就……好像失忆了不认识我一样。”
“啊?”黄云听的不甚明白,叶琬瑶催促他自己进去看,她又找来在外面忙碌的锦儿,告知她将军醒了,让她去告诉镇国公夫人与镇国公。
锦儿闻言,一脸欣喜。二话不说,风风火火提着裙摆去找镇国公夫人。
黄云站在床前既高兴又郁闷,高兴自家将军终于醒来了,郁闷自家将军好像也不认识他,还不会说话,他急躁地扒拉着头发。
镇国公夫人从颜逸房间回到院里,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香秀便搀着她卧到床上休息,刚躺下还没一会,突然听闻儿子醒了,她激动的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掀了被子下床,情急之下连鞋子都忘记了穿。
香秀拎着鞋子转身追上去。
“夫人,等等,您先把鞋穿上再去啊。”
香秀唤住她,为她穿上鞋,镇国公夫人穿好鞋迫不及待自己走了,也不用人搀扶了,脚步快的甚至连香秀都惊到了。
镇国公从书房赶过来时,见镇国公夫人正抚着儿子的脸喜极而泣。
镇国公理解她得心情,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夫人先别哭了,逸儿刚醒,需要安静。”
镇国公说完,镇国公夫人抽泣着止住哭声看向颜逸,他轻眨着眼睛,一脸困顿疲倦的样子,没了噪音又闭着眼睛安然睡着。
镇国公夫人见他睡着,冷静后抹去眼泪与镇国公说道。“老爷,快差人去宫里请杨御医,让杨御医过府来瞧瞧,琬瑶与黄云皆说,逸儿有些不对劲,我刚才光高兴的哭了,忘了仔细看。”
镇国公正有此意,唤来管家让管家亲自去进宫面圣请御医。
这晌午的时间,气温暖洋洋的,天空清澈透蓝,大片大片好似棉花糖一样的云彩慢慢飘飘悠悠动着。
秋高气爽,一阵微风吹过,大街上熟透的果香自车窗外漂浮进来。
上官钰心急火燎,听闻颜逸醒来。他连折子都扔到一旁了,换了常服,让人宣了杨腾安,没半点拖泥带水的出了宫。
上官钰吩咐马车再快一点,看似要飞起来。杨御医坐在一边低垂眉目,双手紧紧抓着座位,心道:皇上能不能慢点,大街上马车速度这样快好吗?老臣身体有点受不了啊……
一路过了繁华街道,到了镇国公府,他率先跃下马车,杨腾安拎着药箱拖着自己半截入土的老胳膊老腿从车上下来,还差点摔倒,要不是赵管家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他今日铁定在镇国公府门口丢个大脸。
屋里众人看到上官钰,震惊后反应过来连忙请安。
还没来得及请安,他便制止住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杨腾安上前。
杨腾安越过众人上前问脉,须臾问道:“将军醒来可有咳嗽?”
“没有咳嗽,将军醒来双眼似孩子,眼神清澈,只是……又有点茫然的样子。”叶琬瑶上前回道。
杨腾安又仔细问了脉,确定了结果起身退开。
上官钰负手而立等他结果。
杨腾安拱手上前,恭敬回道:“将军现在因叶小姐的回答来看,眼神清澈似孩童,迷茫又不知今夕应是因了那发烧所致,精神混乱,而醒来无咳嗽,说明心口还有积於的痰血没出来,呼吸仍是粗重,带有杂音,等将军醒来老臣在仔细瞧。”
上官钰听不得他啰里啰嗦的回答,只道他的好兄弟醒了就行。
其余的人自是欣喜若狂,激动万分。
“那老臣去准备些药去,将军这清醒过来可以进些药石了。”
上官钰了然,摆摆手示意他赶快去弄。
一众人静默无声的在颜逸房里等到了傍晚也没见他再醒来。
傍晚一起在镇国公府用了晚餐,上官钰将杨腾安留在这先行回了宫。
晚间,由黄云与杨腾安一起凑合着在颜逸房间休息守着。
半夜,忽闻激烈的咳嗽声,黄云与杨腾安惊醒,两人慌忙起身奔到床前,正遇颜逸翻身吐血痰。
床榻前一片腥红,浓浓的血腥味随着空气流动挥洒在房间里。
“将军,你怎样?”
黄云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杨腾安握住他的手把脉。
颜逸虚弱依靠在黄云身上,眼睛轻闭,嘴角还有残留的血渍。
黄云仔细等了一会,杨腾安放下他的手说:“没醒,只是把血痰稍稍咳出来了。”
“那——”
“先把将军放下。”
黄云连忙照做,小心翼翼放倒他,守在床前。
杨腾安也没了睡意,拿了桌上白日叶琬瑶看的书打发时间。
第二天一早,太阳从东方火红的升起,照的天边旖旎艳丽至极。院落里扑扑腾腾飞来飞去的小鸟不知在忙碌什么。
黄云一早就叫了人端水进来擦了塌上早已凝固的血液,他一脸青髯,两眼通红,眉间倦色深深。
他就着丫鬟端来的水先洗了脸才让她擦血迹。
丫鬟瞧着不甚在意这是洗污盆的黄副将,张了张嘴,将想劝说的话咽了下去,端着盆湿了抹布默默清理床前。
叶琬瑶收拾好过来时,丫鬟正端了污水出去,她瞟了一眼心里突然一慌,眼里惊慌失色,提了裙摆奔到床前。
黄云看她奔跑过去,想告诉她将军无碍,她就已经到了床前紧张兮兮查看。
颜逸几近苍白如纸的面色,长长的黝黑睫毛盖在眼睑,那是唯一的颜色了。
“昨夜将军咳出了血痰,杨御医说,今天将军差不多会醒来了。”
黄云在一旁与她说。
叶琬瑶惊喜的朝他望去,见他目光坚定。
她眉眼带笑,含情脉脉一遍又一遍抚着床上人的的脸,道不完的绵绵情意,如江南的烟雨蚀骨的温柔。
颜逸在她的抚摸下缓缓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床顶,好似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混沌着思绪。
叶琬瑶欣喜着瞧着他,也不打扰他,等他自己回神。
黄云在后侧也瞧见了眼前的情景,他狂喜着转身出去找杨腾安与镇国公夫妇二人。
房间里的两人相互对望着,无言相对而笑,笑着笑着,叶琬瑶便眼眸湿润,后怕的眼泪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入面巾里。
颜逸抬着虚弱的手心疼的为她擦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沙哑着嗓子缓缓说道,满眼歉意,他想抱抱她,可他用了几次力都没能起来。
“将军平安无事,琬瑶喜不自禁。”她就着他的手抹去泪水,又问道:“将军可要喝水?”
他点头应道:“要,嘴里腥苦。”
锦儿倒了水端来,叶琬瑶将他慢慢扶起,不小心牵扯到他背后的伤口,他冷抽一口气,叶琬瑶惊吓的停住。
“将军?”
“无事。”
他微微摇头。
叶琬瑶继续扶着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端了锦儿手上的温水让他漱口。
锦儿端着痰盂,笑意越来越深,她为自家小姐高兴,颜将军终于醒过来了,笑着笑着不知不觉间双眼就泛起水雾。
漱了口,锦儿重新换了盏茶端来。
闻讯赶来的镇国公夫妇脚步匆匆,“逸儿。”
他靠着叶琬瑶正在喝水,听见呼喊,抬头看向进来的镇国公夫妇,虚弱的喊道:“爹,娘。”
镇国公夫人扶着香秀走过来,听到他如此亲切的称呼,一瞬间泪水破防。
她后怕的抱着他失声痛哭,她唯一的一个孩子,若是真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无法预知自己今后的晚年生活会有多么想念、思念他。
“娘,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母子两人双手相握,他手指消瘦苍白,骨节分明。
镇国公夫人落着泪,嘴里喃喃安慰:“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然后后知后觉想到应该先让杨腾安给问个脉,她又连忙起身让了地方,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儿子。
杨腾安凝神静气问脉。
须臾,他放下颜逸的手,对着镇国公说道:“将军现在无甚大碍了,只是近期胸口会气短,胸闷,这都是正常现象,血气也大虚,所谓虚不受补,近期也不要大肆为将军做补汤,多些软糯,清淡的吃食就可,然后我为将军开了些利于伤口恢复与补血气的药,一定要让将军按时服用,过些日子,我再登府为将军调整汤药。”
“有劳杨御医了。”镇国公甚是客气。
杨腾安去开药方,镇国公夫人想跟儿子多说几句话,可一看他眉宇间精神不振,还在强撑着,立刻又心疼的低声说道:“若累了,你就再好好休息一下,娘让人去给你熬点细粥。”
颜逸缓缓点头应道:“好,多谢娘。”
“傻孩子,跟娘说什么谢,若要说谢,那便多谢谢琬瑶吧,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照顾咱们。”她说完喊来香秀搀扶她,起身时又拍了拍叶琬瑶的手,有了这段时间的相处,镇国公夫人越发满意自己求来的这位未来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