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 北冥界外
辞枝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鸾阳城的百万冤魂拉扯着沾孃祈求着沾孃救救他们。
她想要拉沾孃一把,却怎么都碰不到沾孃的手。
无能为力之感,让痛苦不断回环。
西迟看见辞枝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刻意避开衣袖上染血的地方,用自己的长袖为她缓缓擦拭着。
他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这样或许能让她舒服些,便这么做了。
这就是良心发现的感觉么?
数千年来,他西迟可从未有过什么所谓的良心。他也不知道,有良心原来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开始在盘算着,若是良心日后会继续影响他本性理性的判断的话,那么这良心则必要剜除。
此后,还要防止它再次生长出来。
只是,他对她生出的怜惜,真的仅是出于良心么?
在他不经意间,怀中的辞枝已悠悠转醒。
辞枝眼前起初还是白晃晃的一片,过了许久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西迟。
他似乎憔悴了一些,有些许零落的发丝飘散开来,衣领处的血迹已干涸成深褐色,有些许凌乱。
他不像是往日那高洁无暇的帝君大人了。
更像是那传闻中,恣意妄为,不拘小节的战神大人。
是啊,他是昔日战神西迟,邪性嗜血,乖戾孤傲。
就在不久前,他还不顾自己的性命,只为将那白衣神秘人诛杀呢。
想到这,辞枝鼻梁骨一酸,一双娇媚的眼睛里含着泪光地注视着西迟。
“你…觉得委屈了?”西迟有些心虚地问道。
“嗯。”辞枝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索性委屈地哽咽着点点头。
“那本君要如何…你才会觉得不那么委屈?”西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开口。
按理来说,他做了便是做了,压根不会事后想着怎样去弥补才对。
可当他看着怀里这可怜巴巴的小狐狸时,心中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不自在。
他想弥补她,只要她不要是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窝在自己怀里,要他怎样都行。
“你、你也让我打一下,我、我就不委屈了。”辞枝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嗯!她要以牙还牙!
“那你打便是,本君绝不还——”
西迟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利落地打在了西迟的左脸上,叫他一整个都蒙圈在原地。
他被打了,他这是被打脸了?!
西迟望着怀里伸爪子打完人后,就又一脸委屈巴巴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的小狐狸,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毕竟是自己应下的,现在若是反悔,那他堂堂战神的信誉何存?
但被这么只奶凶奶凶的小狐狸给打了脸,他战神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地毁了。
“气顺了?”西迟无奈中带着几分不爽利地道。
辞枝打完西迟后,还哪里会有什么气不顺的地方?
她就躲在西迟怀里,也不吱声。
就用她自己的一双小狐狸爪子捂住自己的小脸,露出条缝隙来偷瞄西迟被打脸后的反应。
哥哥呀,你家妹妹我今天可算是出息了,居然打了昔日凶神恶煞的战神西迟!
我绝对是开天辟地以来‘打脸战神第一人’!
辞枝还有些不可置信,盯着西迟脸上那被她小爪子打红的梅花印子出神。
西迟也不想管她,任由着她瞧了一路。
好一会儿,辞枝才忽然从西迟怀里蹦了出来,直接磕在西迟的下巴尖上。
西迟捂着下巴,被这呆呆傻傻,又一惊一乍的小狐狸忽然磕这么一下,惹得有些脾气了。
但他怕她又委屈得眼泪汪汪,只得无可奈何地问道:“又有何事?”
“帝君,我们得赶紧回去!越快越好!”
“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
……
于是,辞枝叽叽喳喳地将自己的梦境与西迟分享了一番,叫西迟在她消停过后好一会儿,耳朵里都仍是她叽里呱啦的声音。
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流云化作一道道‘云线’落在后头。
西迟带着辞枝不断加快了返回的进程。
虽然他们距离晓镜中的‘死亡线’还有几日时间。
但他们却确实比他们预计的最快时间要晚了一天。
“晚了一天…”西迟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命数多变。
在原定的命数中,沂天多半是在取‘几苜草’时被那素未蒙面的白衣神秘人发现了。
那白衣神秘人害怕沂天知晓了他私藏‘太白琉璃盏’的秘密,所以便引来了‘千足章天’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直接导致了沂天被拖困住,迟了一步,最终未能救下沾孃。
可沂天却并未发现‘太白琉璃盏’的秘密,也并未知晓那白衣神秘人的存在。
而自己与辞枝二人却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太白琉璃盏’的秘密,还撞见了这白衣神秘人,也因此被耽误了一日时间。
同是被耽搁,最终的命运会是一样的么?
未免夜长梦多,他与辞枝都一致认为,如今应该一心,全速折返。
至于那白衣神秘人,日后再追查也不是不可。
天上地下,他西迟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人界 安都 鸾阳城 安远将军府
城中的瘟疫在这一日全面爆发。
尚未染病的百姓仅余一成,连为数不多的医者们都接二连三地倒下。
鸾阳城已不分什么疫区,全城无处不笼罩在瘟疫的阴霾之下。
而明日,便是沾孃承诺要给出一个‘交待’的最后期限!
她静静地将这个秘密藏在心中。
“小姐,整个将军府都已被病患包围了。”将军府护卫匆忙地跑入药房给沾孃报信。
沾孃却依旧是不紧不慢,仔细地配着手中的那副药。
眉儿从旁看着自家小姐都火烧眉毛了,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要着急跳脚,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别捣腾这些草药了!”
沾孃望着眉儿着急的模样,竟是被逗乐一般笑道:“我知道了,瞧你这副‘老妈子’样。去,吩咐厨房把菜备好,今晚我要亲自下厨,款待‘贵客’。”
“贵客?”
“现在这个时候那儿还有什么贵客敢来咱们将军府呀?”
“怕是连咱将军府的门都进不来!”
眉儿嘴里抱怨着,脚步却很实诚听话地往厨房方向走。
眉儿可真心希望今晚府中能有神通广大的‘贵客’造访,来救救她家可怜的小姐。
打发走了眉儿后,沾孃才停下了手里的事情。
她慢步行至屋外,独自靠在屋外的漆柱上,望着东边不断燃起的白烟。
那是疫病患者死后,被集中焚烧于城东河畔所燃起的烟雾,正在将死亡的气息散播到鸾阳城中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