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 菏泽宫 清心阁
阁外松柏层层叠盖,伸腰立枝。柏枝间仙气环绕,不时有仙鹤飞过,直入云塔,发出快意的欢鸣。
而阁内,却俨然是另一番景象。
西迟完全浸没在汤药池中,原本焦褐色的汤药已被血水染红变黑。
阁内门窗紧闭,阁外设有重重禁制,将阁内的弥漫的血气紧锁于阁内。
半晌,西迟才从汤药池中坐起。
衣襟半敞,血水从他坚实有力的胸膛滑过,伴随其错落地喘息漫无轨迹地游走在腹前的沟壑间。
每隔三月便要遭遇一次的渡颜之痛,那如钝俎剔刮皮肉之感,在西迟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让他无法忍受的,反而是渡颜之后那如万蚁迁徙般的痒,真真是让他恨不得直接扒下自己这副皮囊。
自千余年前的魔魇之战后,西迟便用渡颜之术偷换神颜,以孪生哥哥泽衍帝君的样貌替其守护六界。
然而,纵使是同为神的孪生兄弟,妄图偷换神颜,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渡颜者时隔三月便要重新入药,驱使渡颜之术在汤药中蜕却自身皮相才得以渡颜。
如若是普通的转换容貌,兴许只用易容术或是一些幻术便可。
而若想换得那独一无二的神颜,便非要使用渡颜之术,经历这每三月一次的切肤之痛不可。
因为纵使是孪生兄弟,在神族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容颜。
且妄图神颜本就是罪不可恕!
非法力高深者若妄图渡神颜,轻则面目全非,重则只留尸身化为一滩血水,万劫不复。
而成功渡颜者,在新颜长合的三个时辰内,通身上下将经历蚁食之痒,又是一重新的折磨。
对西迟而言,周身的奇痒更是会令本就生为月背,身负阴邪之气的他燥郁难耐,心生邪火,且今日之感尤为强烈。
可能缓解他此刻燥郁的月见草却在昨日被他宫中的两只傻鸟仙侍喂了月兔!这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便罚了这傻鸟二人组的谷潼和谷姒二人去给月老灵犀唱歌半年。
短时间内他是完全不想再见到自家哥哥这两只傻里傻气的百灵鸟了,心里不禁腹诽泽衍眼光当真奇差!
这两只傻鸟害得自己新颜未长合,便不得不忍着奇痒邪火,还要以自己本来的样貌冒险去冥界取月见草来去火止痒。
从冥界回来后,他非要撰写一本百灵鸟烹饪食谱送到人界去不可!
冥界 月鸣涧
冥界的风裹挟着幽冥之气袭来,西迟戴着白玉面具,一席白衣,宽广飘逸的衣袖冽冽地在风中飞舞,将他身上沾染的药香散入风中。
他目光沉沉正地望着眼前这片焦黑如碳的月见花海,随即掐诀传递了一道音符。
“沂天,月鸣涧被毁,速来!”
不一会儿便收到了一则令他七分怒气,三分不解的回复。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择日细谈。”
这下倒真是上辈子开煤铺,倒霉到家了。
不是被两只傻鸟折腾没了宫中的月见草,就是冒险来冥界采月见草整片月见花海都被烧得焦黑!
要是让他知道这是哪个玩意儿造的孽,他非得剜瞎那人的狗眼,反正那人多半也是无赏花惜花之情的莽夫!
不然怎么会烧得如此惨绝人寰?
最重要的是——这下他西迟要去哪儿采月见草来止这通身之痒?他连一分一秒都快忍不了了!
他西迟天不怕地不怕,唯一难以忍受的便是“痒”!
而这六界之中,唯有这冥界的月鸣涧能养护下这让他解“痒”升天的月见草,竟全给烧得焦香四溢。
况且这月见草能不能再生出来还未可知,若是生不出来,便要活生生断了他往后的“止痒药”,这就是赤裸裸的“谋害”!
然而,西迟心中激起千层浪,数千年的素养此刻仍然在替他伪装着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下一瞬,西迟一个息身决,隐入冥界的幽暗之中。
冥界 祈生殿
“你说说!你说说这算什么儿啊,辞枝小公主这三天放火,两天拆殿的,这冥界就快成成开瓢的秃驴了!”
一蓝脸绿目,生得一副吊眉的冥界长老正记得跳脚和一旁黑面银角的玄冥长老道。
“我说幽冥老儿,咱冥主大人都不心疼,你在这儿心疼个什么劲儿?这是冥主大人有要事去了天界,若是让他听见你这样说辞枝小公主,你就等着去炼狱养老去叭!”
玄冥一边打趣着身旁的老友幽冥,一旁暗自窃喜:幸好这次辞枝小公主烧的是幽冥宫辖内的月鸣涧,要是他的西泽汀他的心疼地每天掏他万个恶人黑心补补才行,里头可都是一等一的奇品灵草!
“我不心疼,我心疼个啥玩意儿!我可听说,有人看到那辞枝小公主刚从紫府园往你那西泽汀去了。”
幽冥说着眼神斜斜瞥,果然在玄冥脸上看到了满意的结果,真是比那人间的脸谱表演更加精彩。
而此刻隐于暗中的西迟,已然从二人的谈话中大致知晓了月见花海烧毁的缘由,目光所及之处寸寸生寒。
辞枝?小宫主?好一个冥界得宠的辞枝小宫主!来日不管你是冥界那个宫的小宫主,我西迟都要把你丢入轮回道受刑不可!
人间 安都 都城鸾阳
人间四月,风中透着冷清,雨里含着凉意,此时的鸾阳亦是如此。
船家披着蓑衣撑着乌篷船行至拱桥,水中泛着青波,他不经意抬头,便看见桥上正站着个淡青紫衣姑娘。
那姑娘戴着帷帽,裙裾在空中飞舞,舞得仿佛是这人间没有的舞蹈,就如同这位姑娘这般似真似幻。
天空中飘起绵绵的细雨,那姑娘匆匆离去,随着人流消失在了桥的尽头。
“祭月,你给我滚出来!”
方才那超尘脱俗的淡青紫衣姑娘,便是此刻正站在一片河滩上娇气撒火的辞枝。
前不久,她被魔神祭月诓骗,刚烧了月见花海,又被他骗到了人间来找月见草的种子。
结果,种子倒是偷到了,啊不对…是找着了!可祭月那厮却留下个锦囊,把她丢在这人间的安都鸾阳城。
可恶!
辞枝随即又叫唤了几声,顺带骂了两句,最后无奈打开了祭月留给她的锦囊。
“算你祭月还有点儿良心,知道给本公主留张传送符,不然你就等着本公主和你绝交吧!要不是本公主被哥哥下了禁制,才不会沦落至此呢…”
辞枝一边掏着锦囊,一边嘴里嘟嘟囔囔,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委屈巴巴,活似只被都弄了的家猫。
只见转瞬间,灵光一闪,传送符启动,那不久前还在河滩边娇声抱怨的神仙似的姑娘,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