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幅绣屏团团地绕着众人,她们左右分开站着,细细端详,陆柯扬着脑袋,也凑个热闹,想看看这些人怎么个比法。
一上来,确实高低立见,单单最右侧的双面绣就让人觉着此绣屏不出其二。
中间的牡丹红花花繁锦簇,一只米黄色蝴蝶点缀在上面,倒是不落俗套。
左边的青竹节节,宛然有股君子气节。
其下之人或惊羡,或懊恼,或厌弃……
陆柯心里却盘算着价值几何,甚至小小都为这些绣屏起了心思。
然而底下人如何,太后向来懒得瞧,这些人不都是如此吗?
太后略一轻扫,余光看见绣屏的翠鸟,缓缓直起身,单手移到胸前,微微探过去,眼角微红。
“哀家乏了,选几个姑娘就行了……”太后抬手扶额,一手指点向右边,近前的大侍女瞧见了,旋即命一人扶着太后下去。
指着最右侧的翠鸟和中间的红花,是鲁月湫和胡巧,“这两个姑娘留下,稍后再跟奴婢下去吧!”
转头又嘱咐各个侍女引着其余姑娘出去,选下的姑娘也遣人带去前面与父母小聚一会儿。
“二位姑娘,太后想寻二位看看佛经,正经地瞧瞧给绣上。”
“是,劳心姑姑了。”
胡巧对自己的绣工向来自信,除了之前名冠京城的娄氏夫人和皇宫绣坊的大女官,她自认师承差了些,不能称其为一、二,说是第三也不为过。
现下看见鲁月湫绣工,心中诧异之余也有些钦佩,一个商贾末流的女儿能如此培养,怕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胡巧含笑点头,回首望了鲁月湫,伸出手招呼路月湫,“跟上呀!”
鲁月湫正回忆着方才进殿时出现的一丝鬼气,好不容易耐着性子没追出去,可没听清刚刚姑姑说了些什么。
随即愣怔着跟了上去。
姑姑走在前面细细地讲着,“二位姑娘若是想再见一见父母,奴婢还能去说一说,这几日估计都得呆在祠堂绣绣佛经。”
“为太后分忧是我们的福分,父母早告诫我了,臣女自当尽心尽力。”
“那鲁姑娘?”姑姑转头看向鲁月湫,脚下的步子可没停。
“民女如是。”
姑姑赞赏地点头,径直地带着二位往后面去了。
鲁月湫感觉鬼气越发重了,心里疑惑又狂喜,面上却不显。
胡巧和鲁月湫进了祠堂,当真是看佛经!
青烟缭绕,整个祠堂内,倒真有些佛堂的意味。
鲁月湫心里着急,胡乱地翻着。
胡巧细细翻阅,把这活计当作一项虔诚无比的事业上了心。
“胡姑娘,民女想去如厕,若是有人寻来,还要劳烦你了!”
胡巧细细观摩上鲁月湫一眼,浅笑道,“这是自然。”
看着鲁月湫走远,胡巧轻笑,果然还是末流,太后稍后就会来,也就她没放心上。
就算是想自己寻去,太后估摸也不会见。
鲁月湫可不理睬这些内幕,直直地朝着祠堂后的假山而去,走出来时已是另一个模样的宫女了。
卿铃摇摇脖子,“装大家闺秀真累,天天低着头,都快成颈椎疾病了!”
她快步朝着后面的花园直去,沿路鲜有人迹,渐渐房屋都有些破败了,远不如附近的宫墙华丽。
又是一处花园,卿铃直看见一滩死湖,再没有察觉一丝鬼气,不免泄气。
等旋转回去,早已没了丝毫鬼气。
估摸着如厕时间太久,卿铃急急变了一副容貌,回了祠堂。
鲁月湫回祠堂时早是满头大汗,胡巧笑着看她,“你回来了啊!”
“姑姑可来过?”
“没有。”胡巧一脸茫然地摇头,若不是鲁月湫的内壳是卿铃,怕真是信了这人的话!
鲁月湫捧起书,没看一会儿就捂住肚子,“胡姑娘,民女……”
胡巧点头。
鲁月湫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胡巧转头看着她走远,轻哼一声。
“这样的人可不配做我对手~”
鲁月湫这回没有去茅房,径直去了太后寝殿。
“民女鲁月湫求见,劳烦公公知会一声。”
老公公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悠哉悠哉地走进去,“太后娘娘,鲁商女来了。”
“让她进来吧!”一个宫女走出来,脆生生地声音传了出去。
“鲁姑娘,进去吧~”
鲁月湫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民女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卧躺在塌上的女人摆摆手,“免礼。”
“你的绣工谁教的?”
“丘水刘氏,是个本地绣娘,没得福气见着太后娘娘。”
“她是有福气的,教出如此好的姑娘。”
“谢太后娘娘夸赞,想必夫人是极欢喜的!”
“你见之如何?”
“跟绣屏一般,虽现下不太欢喜,总归呆在山林里有些喜乐。”
太后欣慰地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转头摆摆手,“你下去吧!”
“是。”
几日佛绣绣成,两位姑娘都得了赏赐,这就是后话了。
陆柯跟着宫女去见了章司道。
章司道站在夜色里,旁边一个小公公举着灯给点着路,时候其实不早了,章司道没想着继续叙旧,就他一个男人,还是着实不方便。
陆柯瞧着昏黄的灯光晕染在章司道眼角的鱼尾纹,心里不禁酸涩,也许她的父亲如果也在,也会像他一样吧。
“父亲……”陆柯眼睛酸涩,走上前婉婉地福了一礼。
章司道没有预料到陆柯竟然这般唤她,心口不禁一震,“柯儿……今后缺了什么,记得告诉爹爹,爹爹给你送来!”
“瞧爹爹说的,宫里还能短了我不成!”
陆柯上前伸手牵住章司道的袖角,“爹爹,好好照顾自己……照顾阿娘。”
章司道重重点头,转身颤着身子走远,渐渐那盏灯变成一个暗沉的小黄点,消失在宫门后。
“姑娘,该回了。”
“嗯,我再看看,只消片刻。”
宫女站在一旁,其实她这些年见过这些场景没有数十次,也有个两三回。
“夜里凉了,姑娘顾念着自己身体吧!”宫女拿过一旁的银白皮蓬,为陆柯细细掩好。
“走吧……”
宫门外,章司道命人打点了小公公,回首看了看高高的城墙,“皇城,真是高啊……”
陆柯的慕孺之情早被夜里的凉风吹散了,只是腿僵站了许久,毕竟小小说了,得和他们打好关系。
“宿主,你刚刚不会真难过了吧?”
“怎么可能!”
“好吧……”小小不再说话,其实它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伤心,就好像,它也曾看着一个老人走进暮色。
不过小小是断不会说的,不能让宿主质疑它的专业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