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耕种的节日,也是一年的开始。在这个季节中,农民们都会抓紧时机下田劳作,希望使种下的小苗生长的更好,然后到秋天为他们带来丰收。
玉城多草原,牛羊也多。按照地理优势来说玉城的人应该多是以放牧为生的。但是在百年前,司马氏皇族动乱,玉城距离王都较远,动乱最严重。且有外敌入侵,为了更好的控制玉城和抵御外敌,当时有许多士兵入驻玉城。又考虑到当时作战时的粮草问题,士兵们开始劳作,战时作战,战歇时劳作。因为这个原因于是玉城既有放牧区也有种植区,而这其中主要的农作物主要是玉米和小麦。
这时的人们大多都靠着土地生活,播种耕种更是一个马虎不得要抢时的工作,不然一旦错过最好的耕种时机,轻则会影响收成,重则全家人饿肚子,交不上税。于是这个时节里农民总是会一天到晚的待在土地里,就如“丁壮俱在野,场圃亦就理。归来景常晏,饮犊西涧水。”这句诗一样。但土地太多,人的力气却有限。于是,白月和长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助玉城下面某个村子里不小心闪了腰的李大爷进行春耕。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白月的第一反应不是想到了她不会农耕,而是疑惑一个农民怎么会花钱去找人帮忙下地呢,这个任务费他们付的起吗?在她心里农民的形象并不是很好,他们总与泥土为伴,身上也脏兮兮的。而且还很抠,没有什么学识很固执很封建。
这偏见在她脑子里存在了许多年了。接到这个任务的同时,立刻就去问了郑风。郑风并没有当面回答她,只是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高傲,对她笑了笑告诉她做完任务就回答她。可白月又问:“我和长明都不会耕种,大叔,你确定这个任务适合我们两个吗?”
郑风保持笑容不变,并且拍了拍她的肩:“作为你们两个的第一个任务,不会有比它更合适的了。而且,不会可以学的。白月我相信你,毕竟你的身手自学都那么好,农活而已,应该也难不倒你的,李大爷会帮你们的别担心。”
任务者组织的地点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在玉城的市中心,而从任务者组织出发到村子里,要走很长一段路。古代的路大部分都是泥路,而去村里的交通工具有两种选择一是每天往返于城内和村里的小商贩,给他们点钱就可以坐在他们拉菜的车上,让他们拉着直接去到村里,第二是租一匹马,但是租马很贵,租一天就要十圆币。可白月和长明两人身上只有二十圆币,还是从郑风和青鸟那里嫖来的。而且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做完这个任务,于是租马去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在这个时代,分为方币,圆币,金子三种货币。1圆币相当于10方币,100圆币相当于一个金子。金子很贵重,一般只有皇室贵族之间使用,所以社会上流通的只有方币和圆币两种货币。
三十圆币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一笔很大的钱,但是对于从未缺过钱的白月来说那简直少的不能再少了,她甚至只要随便买两件裙子就可以花完。但就算她再埋怨,也只能花费1圆币去找个小商贩,让他拉着他们去村里了。
大多数商贩都是种菜的农民,他们没有什么资产。拉着菜去城镇上只有一种名为“菜车”的工具,菜车很简单,左右两个轮子,轮子上面是一块大大的正方形的木头,木头前面有两条长长的木条,用来方便人们拉的,两边和后面分别安装了阻挡菜会掉下去的挡板。没有挡板的那一面是农夫在前面拉,农夫两手拉着伸出的木条,胸前套了一个很粗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牢牢地拴在了菜车的下面。
白月和长明就蹲坐在菜车上,而且白月身上还背着她特地买的点心。菜车上并不算干净,因此她本来干净漂亮的衣服上都沾上了泥土,但白月罕见的没在意,因为她发现了新乐趣——看风景,看长明,吃点心。
白月和长明找的这个车是下午傍晚才出发回村里的。从城镇到农村这一路上,白月和长明虽然坐的并不舒服,但却看到了许多景色,那是白月从未看过的景色。
这个时代没有现代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光污染、噪音污染、空气污染什么的。有的只有田地里颜色深浅不一的绿,两边开的五彩缤纷的花和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西边的太阳红的像秋天里的柿子,圆润漂亮。这时候的太阳光线虽然很亮却十分柔和,于是人们会在它落下之后一直到它第二天升起来之前,将它最后的光亮化成蜡烛度过没有太阳的夜晚。
夕阳中白月和长明并肩坐着,白月跟长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天的时间总过的很快,没一会,就到达了村口。
等到了村子后,下了车,白月和长明站在村子口看到了一点一点的烛火。那些点点的光是人们的归处,是人们疲惫一天之后最想回到的地方。显然拉着白月和长明的农夫,看到这些烛火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但白月叫住了他,并且又给了他1圆币,并对他说:“如果我们想要回城镇了,可以再找您吗?”
农夫看着手里的圆币有些惊讶,因为他很能感觉到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一开始对他的排斥和嫌弃,但是有钱不赚是傻子,不管这姑娘想干什么,至少没伤害他还给了他钱,他点点头,拉着自己的车走向了家的方向。
看着农夫走远之后,长明迅速使了个术法,除去了白月和他身上的脏污。然后看着前面的村子问道“白月,你不喜欢这个任务为什么要接下?”
白月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我也没办法啊,大叔说没有比这个任务更适合做我们两个第一个任务了。他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呢,只好接下,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我还有挖半个月野菜的经历,农耕应该没什么问题。”
长明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白月的脑袋。然后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回忆着郑风跟他讲过的从村子到李大爷家的路线。
长明大致摸清了白月的脾气,也大致了解这副身体里的魂魄应该是个贵族。因为没有那个普通人会向她这样轻视着农民,而她对农民的这种轻视非常自然,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思想有问题,就像人们觉得河水一定是凉的一样自然。这是一种不自觉地高傲,而这种高傲似乎流淌在王侯贵族的血液里,从百年前他看到的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他很好奇白月会怎样做这个任务。
而在长明好奇白月的时候,白月也在好奇长明,好奇他对于帮助人类这件事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夜色很黑,村子内偶有狗吠声,长明和白月互相牵着手,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达了李大爷的家。白月的夜视能力越来越好,却在看到李大爷的房屋时却她却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屋子。
屋顶全是茅草,房子整体是一些土块和石块建起来的,窗户大大的用纸糊着,虽然感觉糊的不差,但白月还是感觉它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毁。而整个房子看下来,只有门上贴着的过年似的春联还算有点新气。
救命,现在能不能跑啊。
看着白月震惊的样子,长明都不用感觉她现在的心情变化,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跑。他将白月的手握的更紧,防止她临阵逃脱,弯下腰说道:“白月,不要临阵逃脱。你说过的你要好好工作。”
白月听着耳边长明的话更加震惊,怎么回事,这人不是没情感吗?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类似动漫中热血人物会说出的台词啊,虽然语气不对,但是你是不是崩人设了?!
“长明,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和我一块跑吗?你怎么会说这些话,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冷心冷血没得感情的长明了,你都不向着我了,呜呜呜,好难过。”
长明对于白月这种假哭模式已经有了免疫能力,而且对于白月说的话他有点小小的郁闷,他虽然确实冷心冷血没得感情,但他学习了呀,他还有一个不错的师父。最起码的人情事理他还是懂的。
“是的,我变了,现在你也该变了。”
说完,没理白月的挣扎,直接上前敲门。
“咚咚咚。”
手指叩响那扇木门,里面传来一道衰老的声音:“谁啊?”
“李大爷,我们是来帮您做事的任务者,您现在可否开下门?”
“哦哦,任务者,来啦来啦。”
白月依旧在挣扎,可长明握她握的力气很大,她就算用天道教的东西,也没法挣脱。她心中暗骂:天道又坑我,说好她能横着走的!现在别说横着走了,她连走都走不了。
长时间的桎梏让白月很烦躁,她什么时候被这么强迫过,然后大声朝长明喊:“你放开我!这里那么脏,我才不要在这里!万一这里还有什么传染病、有老鼠蟑螂蝙蝠什么的怎么办!长明!!!”
可长明不听,依旧站的像个不可撼动的仙人。
白月嚎的很大声,她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花甲老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洗得发白不过很多次了,但依旧整洁,没有一丝褶皱。老人年轻时应该长得很帅,因为他脸上的皱纹虽然很多,皮肤也失去了弹性,但五官依旧让人觉得温润。他眼睛已经耷拉了,眼尾下落,眼神却很明亮。他好像听到了白月的话,又好像没听到,因为他望向白月和长明的眼神中,是那样包容,那样温和,带着一个老人一生的阅历,能包容所有的恶意。
白月被老人的眼神看的愣住了,也忘记了挣扎。
长明见她安静了下来,于是松开了她,向老人行了个礼说:“李大爷好。”
李大爷拄着拐杖,看着长明笑:“好好。”
白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抬头看到了长明用一种特别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给她吓了一激灵。才扭扭捏捏的向李大爷行了个礼,声音有些小说:“李大爷好。”
李大爷看着她也笑说:“好好。两位进来吧,我家不大,但好歹有一间闲置的屋子,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我每天都打扫屋子,不会有老鼠的,你们放心住。”
听到这话,白月脸上冒出了尴尬的红晕。
真的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长明和白月进了屋之后,才发现,屋子里面与外面完全不一样。颇有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屋子不算大,但很整洁,屋内的摆设也都非常规整。而且在李大爷的床的旁边有一个书架,那应该是李大爷自己做的,它并不精致相反有点粗糙,在烛火的照耀下,还能看到一些木头毛毛和小小的木刺。而在墙上挂着一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女人站在桃花树下回首笑着,特别漂亮。
对于李大爷的话白月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盯着那幅画看。但心里却一直在嚎,好尴尬好尴尬,她恨不得原地爆炸直接消失!
白月的心理活动过于激烈,导致长明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白月,想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早就聊了起来,而他只要在一旁保护着她就行,可现在好像有点麻烦。没办法,他只能学着白月以前跟别人交谈的状态,对着李大爷做出了一个一点都不明显的笑说:“好,麻烦您了。请问明日何时开始任务?”
长明现在像一个被迫交流的社恐,他懂得人间的一切礼仪,但实践经验太少,此刻说的话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语气生硬的要死,不知道的以为李大爷欠了他八千万呢。
李大爷倒是没在意这个,因为郑风早一天就跟他发了一封信,将这两个任务者的情况大概跟他讲了一下。一个不善言辞,一个有点傲气,让他不要对他们太过宽容。但是年轻人总是有他们自己的样子,他很喜欢年轻人身上的朝气,这总会让他觉得如果他有孙子孙女的话或许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李大爷说:“卯时去地里。你们没什么经验,因此要去的早一点,等上手了,你们就不用起那么早了。”说完看着白月还在看那幅画,目光也随着看去,说:“这是我的妻子,是不是很好看?”
白月不自觉点点头,可对于李大爷说的话一点没听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尴尬的场景。
李大爷说这句话时声音充满了怀念,这情感太过浓烈,白月从自己的思维中抽出转头看向李大爷,发现他看向那副画的眼神中满是她看不懂得情感。
卯时相当于凌晨五点到七点,在现代白月从未在这个时间段起过床。而昨晚是她第一次与长明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她与异性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没做什么吧,但内心却始终平静下来。再加上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总会不自觉地出现她说那些话时正好跟当事人对上的尴尬画面,这些加在一起,让白月成功失了眠。她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对农民的印象是不是太狭隘了,那个李大爷会不会伤心?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子里面,使她有些心烦意乱,想要找人倾诉。转头看到闭着眼睛的长明,想到长明不需要睡觉,于是借着月光捏了捏他的手,开始跟他闲谈。但大部分时间长明都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白月不停的在说着话。
他们谈星星谈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风花雪月谈到灯红酒绿,甚至由于气氛太好,她本人还一点没注意的对长明描述现代的外卖有多好吃,现代的交通有多便利,现代的什么什么有多怎样怎样。
长明就那么听着,一点问题都没提。他只是奇怪,这个世界上有白月说的那个国家吗?也有点担心,白月如果回到了她本来的地方,他又该去那里找她呢?而如果她走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月光淡淡的从窗户中透过,在地上洒下一片碎碎的光。看着地上的月光,白月跟长明谈了很多事情,这里面有她的不安,有她的思乡之情,有她的迷茫。或许是月亮太温柔,也或许是真的非常想念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白月渐渐懂得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中蕴藏的思乡之情。
而她和长明今天晚上的失眠闲谈,又像极了古时苏轼与张怀民月下观影的样子。她无法完全理解当时苏轼与张怀民的心情,但是她想应该就与她现在一样,心里是如水一般的平静,但又充斥着一种满足感和开阔之感。
古有苏轼张怀民同游,今有白月长明彻夜闲谈。
他们互不相识,中间隔着千年的岁月。但前者的故事跨越了千年依旧被人们从小熟读,然后在人们长大以为都忘了的时候,又在特定的环境下再次光临到人们的脑海里,并且产生共鸣。就像现在的白月和长明一样。
卯时天依然是黑的,但失眠的白月和长明已经早早起了床,并且整理了被子。
做完之后两人坐在院子中的石块上,白月一边看着将明未明的天,一边对长明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像昨天一样的话了。”
长明能感知到现在白月的心情很好,连带着他都觉得很舒服。而她主动的道歉他也觉得有些开心,因为师父教过他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终生与土地为伴的农民是值得人们尊敬的:“嗯。”
这是一个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晚上,他依旧不用睡觉,但他有了一个能陪着他不睡觉的人。并且在感受白月的心情的时候,他想到了师父教他的书,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想法,他想做一个能感受到人们心情的“人”,他想做一个“人”,尽管他见过人类的无耻和黑暗,但他依然想试一下,不然他如果总是这个样子,那么等白月要走的那天,他或许留不住她的。
他心里的那簇小火苗依然不停的燃烧着,终有一天,这簇微小的火苗会不断地成长,将他的石头心脏变得柔软,并驱散他身体的寒冷,使他变成一个有血有肉,不仅仅是一个只能依靠感知他人情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