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怡愣了愣。
“为什么这么想？”
章于说：“他的身体条件在芭蕾项目里太普通了，他可能跳到省级芭蕾舞团，甚至中央芭蕾舞团，但再往上呢？他这个水平跳到中央芭蕾舞团当个群舞演员可以说是到顶了，但如果他想要的是首席，哪个国字号首席身体比例不是万里挑一，况且齐贤考进去了又被退回来了，你觉得他沈栩生能行？”
李心怡听罢一脸严肃，她看向沈栩生的方向，恰巧看见齐贤在跟他说话。
她并不是很了解舞团成员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大家相处之间有些冲突她觉得都是正常的，只要这些冲突没有闹到台面上，她都不去过度关注。
当时沈栩生和齐贤之间的对话并不友善。沈栩生正在看齐贤的舞蹈技术动作，齐贤四个节拍的动作完毕后，路过他身旁，低声讽刺：“不是说拿到桃花杯名额再进舞团的吗？”
沈栩生沉默不语。
齐贤仍不罢休继续讥讽：“也是，既然你都找到后门了，还管那些选拔形式干什么？”
沈栩生还是不接话茬，齐贤觉得无趣继续接着练习动作去了。
林喻飞见他走了，鬼鬼祟祟跑过来小声打探：“他跟你说什么了？”
沈栩生不想嚼舌根，摇摇头说，“没说什么。”
沈栩生在舞团里吃了不少齐贤的扔出的鳖，齐贤对沈栩生这个走后门的空降兵很是不满，早上最早来开门晚上最晚关门收拾打扫，什么杂事都扔给他去做。
李心怡不是专职芭蕾单项，她经常要去忙行政相关的事，外加上沈栩生是一个有事情自己扛的性格，每每见到李心怡都是阳光满面笑脸相迎的，叽叽喳喳报喜不报忧，所以李心怡从未想过他在舞团会被人拿捏。
省级青年舞蹈大赛召开之前，按流程，市舞团预先开启了一次选拔。这回沈栩生的伤早已经完全养好了，所以，毫无疑问他也参加了这次的选拔赛。
不出所料，齐贤拿了第一；意料之外的是，沈栩生状态完美，和林喻飞并列第二。二选一的难题交给许放，由他亲自点将。
许放端着装他的大茶缸子，围着这两人来回踱步，最后点中林喻飞。
“还是你上吧。”
沈栩生：“干！”
李心怡听见后，看了沈栩生一眼示意他稳定情绪。
沈栩生到底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他管不了那么多脱口而出，“因为腿长比例吗？！”
许放回避地答：“你的伤刚养好，多休息休息。”说完后立马“逃离”现场。
沈栩生不服，情绪激动到青筋暴起，旁边同样没被选中的成员安抚他说：“还会有机会的，咱们好好练，争取下次吧。”
下次？！上回肩膀受伤，让他等下次，这次还是同样的借口，他还能有几个下次呢。
沈栩生情绪上了头，血液朝头顶涌。
这段时间的付出仿佛都打了水漂。因为芭蕾集训的时间有时候会跟联合培养的必修课冲突，他死皮赖脸的缠住辅导员请假，写下保证书打包票不会影响到课程作业以及考核。因为这些承诺，他疯狂地做时间管理，利用起一切时间看书，拼命地在每月的课程检测和舞蹈汇报里拿到中上水准。
吃饭、走路、睡前的时间他都利用起来，听专业英语、听课堂录音，除了集训和晨练，其他所有的时间他能利用的都用了。
有好几次，他太关注于听课程录音，连衣服穿反了都没发现，走在路上别人笑他他都毫无察觉，最后还是林喻飞告诉他。
许放宣布不选他，沈栩生走出练功房往操场的草地上一躺，累觉不爱，仿佛世界都成了灰色的。
“这就丧气了？”
李心怡的俯看他，他急忙拿包遮住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垂头丧气的样子。
“赶紧给我站起来。”
沈栩生不为所动。
“听见没。让你站起来。许放不选你，可我还是想选你。”
沈栩生磨磨蹭蹭地从坐起来，李心怡嫌他动作慢，一脚朝他屁股踹去。
爱干净的沈栩生赶紧站起来拍拍灰尘，难掩低落，说：“我先回宿舍了。”
李心怡拽着他的书包，往左边拉。
“章于！过来，人在这儿呢！”
章于挥挥手表示收到。
沈栩生不明就里，问李心怡，“这是要干嘛啊？”
李心怡继续拉着他往左去，“迈步走，过去啊。”
“过去哪儿？”
“没看见章老师在那吗？”
“找他干嘛？”
“欸，你这熊孩子。”李心怡脾气往上窜，“让你过去照做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沈栩生被李心怡拉着踉踉跄跄来到章于跟前。许放安排章于今年除了拉丁舞编排还得兼任拉丁舞演员培养。这不巧了不是，章于正要对拉丁舞学员们进行的考核，手里拿着笔和记事本，见沈栩生过来了，也没说什么话，使了个眼色。
“去那边排队。”
沈栩生对面前的事情一头雾水，他转而看着李心怡。
李心怡就站在队伍的对面的户外音响那，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一句解释的话，只是站在那里放起了音乐。
他忽然明白了李心怡的想法，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沈栩生点点头。
那一刻，沈栩生的情绪稳定下来，心里被一个信念震得浑身发热，心跳飙车。几分钟前他还在为了芭蕾选拔落选而失落，现在她看着李心怡为他争取来的机会，表演状态就来了，这状态完全契合拉丁舞的竞技状态。
章于对他说：“你最后一个跳。”
他走到队伍末端，身边都是拉丁专项舞者，他前面那位就是去年的市舞团斗牛舞冠军，章于的得意门生陈振。他正在热身，看见沈栩生排在他后面，没说什么，只是用点头当作打招呼。
章于挨个点名，打了个手势，一旁章于的助理舞编心领神会。拿起小麦克风，发号施令，“1号准备——”
拢共就8个人，每人一分钟。很快耳畔响起了沈栩生冲锋的号角，“8号准备——”。
沈栩生卡点完成了深呼吸两次，音乐响起。他昂首挺胸，身体始终保持向上,延伸肢体，稳定重心。运用呼吸的升降来促使身体中段向地面传输力量，并且靠地面的回力来控制整个身体的移动。始终展现腹部最薄的一面给章于。
章于眼神犀利，他退出舞台前在业界已经跳到顶尖，所以他一眼就能摸清沈栩生的技术动作和功底。
沈栩生的强项在于爆发力，高低情绪的起伏,身体控制应由缓慢--加速度--时间延迟(积蓄能量)--感情爆发组合完成比其他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而这恰巧是陈振的弱点，他肢体控制力强，但对于舞蹈情绪的爆发力还得多作感受。
章于嘴唇紧闭，眼神严肃。
章于对着陈振就是一顿骂，陈振对这种暴力教育的方式早已习以为常，情绪上习以为常了。
章于见状也懒得继续费口舌，转头对着沈栩生开训。
“你在17s的时候那个停顿怎么回事？”
沈栩生刚跳完，还沉浸在刚才的舞蹈情绪里，没完全回过神来。
“啊，什么？”
“啊什么啊，你昨晚没睡觉啊？动作间线型要流畅，肩膀到手的中指请尽量不要有起伏，半脚掌向下跺步的弹性基本步太紧。”
“……”
虽然章于说话语气冲到炸裂，但句句在理，沈栩生也不好反驳，只得点头回答：“好的，我下次改进。”
“行吧。你回去吧。”章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沈栩生看见章于带的编舞助理旁放着一箱拆箱了的矿泉水，于是走过去拿一瓶喝。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阴阳怪气。
“你可真会钻空子啊。”
沈栩生回头，果然是齐贤。已经拿到省青年舞蹈大赛参赛资格的他，一脸得意地在斜眼着沈栩生。
齐贤针对他冷嘲热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栩生早已不当回事儿了，也从不回嘴。他盖上瓶盖儿准备直接走。
“你站住，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李老师在别人嘴里都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听见李心怡似乎被自己牵扯到流言里，沈栩生停住脚步。
以往只是自己被齐贤阴阳怪气，他从来就懒得理，这次不一样了。
“你说清楚，李老师怎么了？”
“呵。”齐贤讥讽地笑，“富二代到底就是有门道儿啊，芭蕾技不如人，又转项抢拉丁舞的名额了？”
“我跳哪一项，碍着你什么事了？”
“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阻碍到别人了啊。”齐贤的眼神朝沈栩生身后看，沈栩生顺着视线发现，有一个人正收拾东西离开。
仔细一看，是戴小利。
戴小利是章于带着训练的拉丁舞专项舞者，来市舞团快两年了，不久前的舞团拉丁舞季度考核中拿了第二。市舞团的拉丁舞选手的水准不算强，章于稍看得上的觉得能培养培养试试看的苗子只有陈振和戴小利。
沈栩生瞬间顿悟到李心怡让他来参加拉丁舞选拔，可能会影响到戴小利原本可能拿到的省青年舞蹈大赛的名额。他收回视线，有些残酷地说：“公平竞争，本来就是谁有实力谁上位。”
齐贤再次发出讥讽的笑声。
“公平？一个联合培养的‘业余’舞蹈生，芭蕾不行了就来抢拉丁的名额。如果拉丁还是不行，你是不是还想去抢现代舞的名额呢？”
他毫不掩饰对沈栩生的不满，“不然，舞团的人都等着你先选定一个类别，咱们再就着余下的名额选拔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