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李心怡时间实在有限,每周只能陪着沈栩生训练一两次。于是,李心怡找许放软磨硬泡,老许终于松口答应让沈栩生周末跟预招生们一起练舞。
安排妥当之后,李心怡把这来之不易的集体训练机会告诉了沈栩生,少年很受鼓舞,兴奋劲儿下去后问:
“你周末和我一块儿过去吗?”
“还不确定,我有空就去。”
“那好吧。”
“我都跟许主任打过招呼了,你自己过去就行,别紧张啊小伞兵。”李心怡笑着缓解他的小情绪。
沈栩生急眼了,“谁是小伞兵!”
“你啊,空降的小伞兵。”李心怡故意这么开玩笑,她猜周末一定会有人在背后说沈栩生走后门儿,所以提前给他脱敏治疗。
周六沈栩生依旧雷打不动5点起来,去那个“秘密”练功房练了一会儿,调节肌体状态。
按照约定时间,他八点半的时候走去了3楼1号舞蹈排练厅。李心怡不在,他有一种羊入虎穴的心情。
这种紧张,在沈栩生看见林喻飞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听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林喻飞穿着统一的舞团训练服装,气宇轩昂地踱步到他跟前。“你不是事事都要拼实力的吗?怎么着最后还是要走后门?”
沈栩生冷哼一声。
“不就是发育早,占了我预招的名额吗?那天,咱俩可是平局。不明就里还敢血口喷人。傻大个。”
林喻飞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傻大个?”林喻飞理了理他的大背头,刚要和沈栩生互喷,一个低沉的男声抢先发声:“别瞎吵吵,都安静点。”
只见这个看着像个健美操运动员的男生径直走过来,从沈栩生和林喻飞中间穿过,把这俩人隔开。沈栩生刚想张嘴和他打招呼互相认识一下,可男生没给他机会,直接将沈栩生忽略。便自顾自地走去将窗户挨个推开,他不耐烦地瞪了林喻飞一眼,“来得早也不知道开窗通风啊。”
沈栩生也没把他这不礼貌的态度往心里去,毕竟自己是“入侵者”。
此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沈栩生之前就登陆了舞团的官方网站了解过市舞团的各个芭蕾老师。面前这一位应该是杨鸣齐,资历很深,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为人正直,教学风格很是严谨。
沈栩生赶紧迎上去,“杨老师好,我是沈栩生,李心怡李老师安排我过来跟您学习。”
杨鸣齐神色不变,冲沈栩生点头,算是回应。
而后,对那个看着像个健美操运动员的男生说:“齐贤,组织大家拉伸。”
沈栩生眼神像追踪雷达一样跟随齐贤,仔仔细细观察他。
林喻飞凑到沈栩生旁边儿,一脸坏笑:“完美比例,这大长腿大长臂,你可羡慕死了吧?”
沈栩生双唇紧闭,陷入沉思。
见状,林喻飞凑得更近了,压低嗓音说:“他的旋转,托举,大跳技术都很好。去年都考上中央芭蕾舞团了,但是……”
看沈栩生没啥反应,林喻飞就不说了。
半晌,“但是什么?有屁快放。”沈栩生转头朝林喻飞小声嚷嚷。
“啧,跟你大哥说话客气点。但是第一次跳主演就出事故了,一个托举没到位把女演员给摔了。这不,就又给退回来了。”
沈栩生一直没抬头,就这么听着。林喻飞用胳膊肘拱了拱沈栩生,他抬头就看见林喻飞连气声都不敢发出,只是用口型比划,“他喜怒无常,你悠着点。”
齐贤看过来,林喻飞马上规规矩矩地拉伸。
然后沈栩生和齐贤的视线对上了,但很快齐贤将目光挪开了。
齐贤的视线实在不太友善。
训练很顺利,沈栩生的大跳都很稳定,通过助跑和肌肉力量的完美配合,起跳时力量瞬间爆发,高高跃起时像流星一样闪耀地划过,在空中形成的抛物线十分顺滑悠扬。跳跃结束从空中落下来时也很平稳,很快能调整好肢体状态连接到下一个动作,让舞姿变化看起来流畅自然。
沈栩生的能力高于杨鸣齐的预期。杨鸣齐了解到他的动作特点之后,将训练细分。指出他的训练重点应放在控制力的练习上,尤其踢腿时快踢慢落,多控腿。
训练的休息空隙,林喻飞一巴掌拍在沈栩生的肩,眉眼严肃道:“你这小子,考上北舞教育专业不是想当老师,是去哪偷师了?这大跳技术可以啊。”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话,什么叫偷师?”
“你不是在教育专业吗,你个狗东西,大跳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练吧?多危险。”
林喻飞越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沈栩生就越是不想告诉他李心怡陪他练习的事,因为那是他和她的时光,不想让别人涉足。
他脑子里刚想到李心怡,一道倩影就出现在窗前。
沈栩生欢欣雀跃,一跃而起要去跟她说话。却看见一个男人从她后方出现,还拍了拍她的头。两人看起来很是熟悉,聊得很开心。
沈栩生观察了一下,俩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问身边的林喻飞:“和李老师聊天那人是谁啊?”
林喻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章于,搞舞蹈编排的。”
沈栩生莫名低气压,喝了两口水,坐下了。
林喻飞问他:“欸,你是怎么跟李老师勾搭上的?”
沈栩生不看他也不回答。
林喻飞轻笑一声出言轻佻,“靠出卖你那张小白脸?”
这一回沈栩生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向林喻飞说:“想知道啊?”然后对他手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在他耳边大喊:“没门。”
林喻飞应激了一样,立马捂住耳朵,“沈栩生,你有病吧。”
沈栩生不管他起身走开,回头看发现章于和李心怡还在窗外有说有笑。
沈栩生回到宿舍,成个大字型躺在床上,长呼一口气,虽然这一天的训练状态很不错,但心里却莫名被章于添堵了。
沈栩生再一次见到章于,是在李心怡的舞蹈编创课上。
舞蹈编创是这一届北舞学院和北市舞蹈团的联合培养重的新课程,全课程氛围三个阶段,每个阶段的带课老师不同,三个阶段都合格的人才能拿到这门课程的学分。第一阶段的舞蹈编创课是在每周二的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人也最昏昏噩噩的时间。
练功房里,学生们盘腿席地而坐。老师还没来,十六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扎着堆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儿,李心怡来了。拿着花名册,故作威严姿态踱步到学生们面前。
“哟,开茶话会呢,坐姿都忘了?”
“还没上课呢老师。”
“那现在上课。”李心怡例行公事摊开花名册先点名。
“孔佳颖。”
“到。”
“林杰。”
“到。”
“向英朗。”
“到。”
……
点到最后一个名字“沈栩生”的时候,章于进来了,手里拿着两杯冰美式咖啡,递给李心怡一杯,然后离开。章于和李心怡没说话,但是两人的相处,熟悉又自然。
细细密密的水珠附着在杯壁上,如同沈栩生内心的不爽,前赴后继地不断涌出。
隔壁练功房里传来的踢踏舞背景音乐,动感的鼓点没完没了地震动,窗外的不远处的操场有工人在施工维修,机器运行的轰鸣声,让午后的沈栩生越发混沌焦躁。
李心怡又念了一遍“沈栩生”,没有回应。她抬头环顾,发现沈栩生正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发呆。
“发什么呆?”李心怡拿起花名册扔向沈栩生。
沈栩生被飞来的花名册砸了个一激灵,瞬间回魂:“李老师,你拿的是冰美式啊?”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李心怡始料未及。
“怎么?你想喝啊?”
虽然空调在奋力运转,风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但练功房里还是热,沈栩生站在能吹到空调风的地方,头顶的发丝随着风向东倒西歪。
他弯腰帮李心怡建起花名册,满脸懊恼,“不是,就随口问问……”
沈栩生把花名册递给李心怡,突然又问,“章老师都拿过哪些奖杯啊?”
李心怡眯着眼睛打量沈栩生,这小子的思绪怎么这么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英国黑池舞蹈节职业拉丁新星组第二名。”李心怡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李心怡短暂地陷入回忆,那是章于的最后一次以职业舞者的身份比赛,他一直希望能够拿到第一给自己作为舞蹈演员的职业生涯的收尾画上完美句号。可惜啊……
沈栩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一组的男舞者是他?!”
“是啊。看不出来吗?”
“……”
看着惊呆的沈栩生,李心怡笑了:“这么惊讶的吗?章老师确实很厉害。”就是可惜了,他的舞蹈之路上遭受的伤痛太多了,不然也不会在24岁的黄金年龄激流勇退,转攻舞蹈编创了。
沈栩生目前最好成绩就是国内的桃花杯第二名,在国际奖项上还是一片荒芜,这个成绩跟章于的英国黑池舞蹈节战绩有着巨大的差距。
沈栩生心有不甘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目前自己的实力不及章于,双唇紧闭看向一侧,心里无力地自我安慰章于也只是第二。
“好了,好了,上课了。”李心怡让大家按身高顺序每排8个人分成两排,前后左右间隔1米站好。
“简单介绍一下,我将带领大家学习的部分是舞蹈编创的第一阶段——动作分析,这一阶段大家主要是了解编舞技法课程的基本内容,理解舞蹈创作的基本理论,掌握动作发展与变化的技术要求,让你们具备基本的编舞能力。”李心怡一本正经介绍起课程概要和教学目的。
“老师,理论我们看书就行,有什么实操项目吗?”萧逸笑在李心怡说出课程目录上的内容之前,迫不及待地举手插嘴。
“行,我这部分课程主要就是舞蹈创作基本技法的教学,第二部分你们需要自己编创双人舞蹈,将有相应的老师来指导和考核。”
“不分舞种吗?”
“不分怎么公平考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了。
李心怡见状赶紧维持秩序:“大家先静一静。”而后说:“双人舞跳什么舞种,大家自己定,但所有人得统一。”
顿时,学生们都面面相觑。
沈栩生举手,“可是,大家擅长的领域都不一样,这要怎么办?”
“你们自己解决,我可是很民主的。”李心怡狡黠一笑,“沈栩生,你组织大家讨论下,想学什么我就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