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怡的一眼就看见了沈栩生,看着他在舞台上与其他舞者一起共同组成了作品所突出的整体力量,每一个人的共同付出,才能让我们在困难之中能够不畏黑暗、逆光前行...
她感觉到少年的阳光耀眼,散发出青春的气味。
群舞谢幕,表演厅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鼓掌欢呼。舞台上所有的舞者都比了爱心手势,然后幕布缓缓落下。
李心怡望着那个少年,忽然就不觉得许放没选他是一种可惜了。
像沈栩生这么乐观正面又有人缘的人,去哪儿都能风生水起的吧。
“还在为这孩子可惜呢?”许放顺着李心怡的视线看去,她摇摇头,许放拍拍她的肩说,“走吧。”
回到舞团,已是傍晚,这倒春寒的夜里气温还是很低。李心怡将围巾包住脸裹得严严实实地一头扎进宿舍楼,在浴霸的温暖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浑身暖洋洋的,疲惫一扫而光。
许放打电话来叫她出来和大伙一起吃饭,李心怡内心在吐槽,得了吧死老许,我陪着您忙活一整天,可实在没精力再应付你了。
便借口说已经睡下了,不想出门。
她打开电脑看综艺,泡了个杯面,正看的津津有味,不时哈哈哈的大笑。
手机铃响了,是章于打来的。章于是团里的编舞指导,他跟李心怡都是歌舞团的子弟,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基本功是跟李心怡的父亲李建明学的,算是她的同门师弟。
虽说是师弟,但他实际只比李心怡小了三个月,但性格乖张,老爱充大哥。
“老许说你歇着了?”
“没……”
“撸串不?我给你打包了。”
一听有串儿,李心怡目光炯炯。她飞速从椅子上站起,裹了件大黑袄子胡乱穿了双雪地靴就哒哒哒地下楼去。谁这么穿着都像是个球,好在李心怡常年练舞蹈,身材挺拔脑袋小,就算是随便披个被子出门都好看。
章于正在李心怡所在的员工公寓楼的会客厅里坐着拿手机打王者,他从小学接触到电子游戏起就开始沉迷,章于父母离异,父亲很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母亲觉得孩子小又舍不得打。
恰好那时章于刚开始跟杨宁学舞蹈,练基本功。他顽皮气到杨宁,这老李头疼老婆。可不会放章于这臭小子,老李没少教训他,但凡是不好好练功打游戏,就是棍棒伺候。到底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章于收了心,把老李头当亲爹看。
一直到李建明夫妇出国后,章于才又疯狂玩起了手游。他说干舞蹈编排要比纯跳舞要烧脑太多,打手游能让大脑放松。疫情下经济萧条,公寓大堂没有开暖气,章于穿着黑色皮夹克,拉链也跟他人一样不羁,半拉着。175公分的他不算高大,身材紧实,虽说三年前从专业舞者转做舞编,但他仍然每天坚持练功和运动,体态保持得很好,只是随着阅历增加,气质变得有些愈发坚毅。
李心怡发现目标后迅速溜达过去,一把从背后拍拍在激战中的章于。
“HEY MAN !”
章于头也没抬,“干!这也能输!”在游戏里吃了瘪,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然后,把串串递给她。李心怡懒得拿上楼了,两人就坐在公寓楼的会客大厅吃了起来。
风卷残云般的吃相,不一会儿小十串羊肉串就已下肚,李心怡觉得有点顶,说:“走,一起出去买杯奶茶?”
“没问题啊。”
“今天跟老许招新累么?”
“还行吧。”
他们闲聊着,不知不觉走到奶茶店。"你奶茶要不要加珍珠?"
“珍珠?什么玩意儿?”章于一脸鄙夷。
“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吃这个。”李心怡一边揶揄着他不懂潮流,一边跟店员说:“两杯热的珍珠奶茶多加珍珠,半糖。”
室外天冷,李心怡和章于不知不觉走到了练功楼,俩人默契地走进一楼的练功房,坐到一旁的长凳上休息。已经快九点了,还有不少年轻的舞者正在练习,有个稚嫩的少年死磕旋转,一个旋转动作练了一遍又一遍。大概是刚进团,为了跟上训练节奏在较劲,拼命坚持,挥汗如雨。
章于嘴里嚼着珍珠,眼睛看着那个少年旋转的动作,跟李心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近编舞排练的事情。他忽然放下奶茶,伸手指着少年大声说:注意手臂节奏啊!身体都已经转起来了手还在墨迹什么呢!”
少年并不认识章于和李心怡,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镇住了,呆滞地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李心怡双眼一闭深呼吸一口,把章于抬着的手打下来,“干嘛呢。人家练得好好的。”
又走过去安抚了男生几句,随后男生收拾东西离开了。
章于对着李心怡哼哼唧唧,“动作衔接的节奏不对,练个毛啊。”
李心怡回怼:“不练怎么找节奏?”然后,自顾自地拿吸管对准杯底的珍珠吸起来。
“诶,你说学芭蕾什么最重要?”
“天资,身材比例以及四肢长度咯。”
“可是也有例外不是吗?”
“什么例外,你别忘了我就是腿短了,后来改练拉丁。”
李心怡斜眼看他,章于猛一瞪眼,“你说黄豆豆?那是特例。”
“瓦斯拉夫·尼金斯基也发育晚吧。”
“也是特例,而且他二次发育了。”
李心怡很喜欢这种亲人般的熟悉感,边聊边咯咯笑。
“傻女孩,成天傻笑。”章于拿过李心怡的空奶茶杯,用扔飞镖的姿势扔进角落里的垃圾桶,杯子砸中垃圾桶的翻盖,咚地一声找到了它的归宿。“芭蕾这条路就是上天赏饭吃,身材比例这玩意儿就是爹妈给的。比例不过关身体线条的表现力上铁定会吃亏。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傻问题了?”
“就是觉得舞蹈这条路真残酷啊。”李心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吧,小师弟。”
章于不爱听她叫师弟。“呵,就大我三个月,摆啥谱?”
“好了,走吧,章大指导。”
李心怡迈开步子,章于跟在她旁边溜溜达达的。
跟着许放去南艺附中招新的这一天沈栩生令她印象深刻,但随后的日子,李心怡不但要跟着团里的舞编前辈们干活,还要被老许安排着跟进团里各种后勤事物,很是充实。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天的印象,也逐渐模糊。
直到金秋九月,轻风起,有关那个初春里遇见的少年的印象被缓缓唤醒。
这一次也是在练功房里,再次见到了沈栩生。
当初李心怡在汇演闭幕时就想着,沈栩生去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但应该不会是在市舞团,许放没看上他,在编的舞蹈演员名额也招满了。
殊不知,沈栩生另辟蹊径。他考上了北市舞蹈学院的舞蹈教育专业,今年北舞跟市舞团有联合培养计划,所以,沈栩生出现在了李心怡的面前。
她简直要怀疑上天是不是对沈栩生多有垂爱,给他开了挂。
市舞团跟北舞相比,很多学生家长更倾向于北舞,觉得舞团虽然有编制,但始终不如北舞的文凭好看,进了北舞还能继续深造,将来可能更有作为。
李心怡虽不喜欢这样世俗的论调,却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看,这个观点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舞团里舞者们的生活十分单调,就像是一条流水线。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练功上,除了跳舞,其他方面确实比较少根筋。让他们再去折腾文凭确实比较难。
所以就是上天给沈栩生特别优待了,嗯……就是这样。
李心怡看着沈栩生,暗自消化着他嘴里说的那些的机遇。
半小时前,她开始了第一次单独指导初级舞者。练功房里的年轻舞者们个个神色认真,整整齐齐地将腿搭载练功镜前的的横杠上,压腿热身。9月。按照学校规定,空调已经停用了,只有两台吊扇在头顶不辞辛劳地送来清风。
李心怡手里拿着一把折叠扇,一边游闲地扇着风,一边边挨个巡视,遇上需要纠正的就收起扇子,扶正肢体细心指导。她穿了件长袖运动衫,将袖子挽起,但天气还是有点热高难免脸颊泛红。
走到队伍的末尾,她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小声喊,“是你啊,小姐姐——”
李心怡步伐一顿。
沈栩生用单腿蹲(battament fondu)的姿势摆搭配着一张清爽的脸,冲她笑,充满感染力。
朵云升,秋意兴,天光云影的徘徊中,他倏地映入视线,就像故事开启了新篇章。
关于他的记忆猛然复苏。“南艺附中的沈栩生?”李心怡也冲他微笑,她觉得很诧异,被同事嘲笑有些脸盲的自己居然还能记得大半年前偶然遇见的这个学生。
更不可思议的是,都过了这么久了,她居然还能想起那天的咖啡格外醇香。
沈栩生穿着舞团的统一练功服,上身是浅灰色的背心,下身是黑色运动短裤。他仍然保持着单腿蹲的姿势,脚脖子肌肉线条流畅又好看。
他虽是内双,但配合一双杏眼,宛如林中的小鹿,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的缤纷与色彩。这头小鹿本来可以很灵动帅气地出现,现在却是以一种有些搞笑的单腿蹲的姿势在冲李心怡打招呼。
“小姐姐,你果然还记得我。”
李心怡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行了,大家都站起来活动活动,拉拉筋。”
大半年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脸上的稚气也稍稍退去。
“你怎么来舞团了?”李心怡问。
“来学习的。”沈栩生从一旁的健身包里掏出手机,捣鼓了一阵,将北舞跟市舞团的联合培养计划公示网站调出来给李心怡看。
而后,李心怡就开始了陷入loading状态。
她小声地读出声音:“关于北市舞蹈学院…和北市舞蹈团联合培养计划…的录取名单公示……”
“名单在最后一页,表格里第一个名字就是我。”沈栩生急不可耐地说道。
她定睛一看:“舞蹈教育学?”
“对啊,我想着既然不能直接进市歌舞团,那就曲线救国干脆先考北舞,反正北舞每年都和市舞团有联合培养计划。”
曲线救国先考北舞……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