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道。”
胥淮北仍然是十分冷静的模样，两方人就这样安静的对峙着。
德熙帝简直要被气笑了，方才心中还存着一些对胥淮北的感念，如今一瞬间烟消云散。
“连你也要逼朕吗？”
他声音沉沉，活了半辈子都在被人逼迫，本以为做了皇帝就能够摆脱这样的局面，没想到依然是身不由己。
再没有见过比他还要窝囊的皇帝了。
德熙帝揉了揉眉心，“若是你们现在改口，朕可以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陛下，臣只有这一个愿望。”
“那若是朕削了你的王位呢！”
也是被气得狠了，德熙帝左右看看没有趁手的物件，竟然是抬手夺过福禄手中的拂尘，直直朝下面扔去。
“反了，简直都反了！”
眼看拂尘飞来就要砸到慕九思身上，胥淮北想都没想，身形一动，扭身抱住身侧的小姑娘，以背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福禄是御前伺候的太监，太监总管，那拂尘也都是真材实料，内务府的小太监们特意做得好料子来孝敬他，可想而知有多么沉。
德熙帝身子弱，险些被带出去，反倒是胥淮北一声不吭，沉默着又跪了回去。
大概是知道
赐婚的事儿不可能成了，慕九思有些气馁，却也没太过伤心，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胥淮北身上。
“疼不疼？”
少女关切地询问着，要不是在外面不方便，直想扒了胥淮北的衣服好确认伤势。
慕九思心中忍不住埋怨德熙帝，彻彻底底的推翻了上一世关于他温和的印象。
不同意也就罢了，怎么还打人呢？承国上下怕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殿下的小鸳鸯刺眼得很，德熙帝绝不肯承认心中那一份阴暗来源于自己的嫉妒，几乎是落荒而逃，说好的赏赐自然也不了了之。
福禄犹豫得看了眼孤零零落在胥淮北身侧的拂尘，又看看前头大步离开的德熙帝，一咬牙，到底还是舍弃了拂尘。
没想到当个差还能损失财产，果然今天又是想辞职的一天。
正主都离开了，慕九思二人也不再拘束，互相搀扶着起身，慕九思还是不放心，时不时看胥淮北一眼，嘴里还不断询问着。
胥淮北无奈一笑，掌心置于慕九思头上，“皇兄是个身子刚好的病人，能使出多大的力气？放心吧，我没事。”
慕九思将信将疑，来时坐着的马车也被人驾走了，放眼望去周围的车夫都是诚惶
诚恐的模样，显然是得了上头的授意，叫人连责怪都觉得没意思。
德熙帝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生气起来还这样幼稚，慕九思不断腹诽，跟着胥淮北越过这一道门，竟然看见了隶属逍遥王府的马车。
见慕九思认出来了，胥淮北带了一丝歉意看向她，“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善于做最坏的打算。
“没事儿，难不成陛下不赐婚，咱们就不在一块儿了？”
慕九思故作轻松，提着裙摆爬上马车，看胥淮北跟在身后，伸手想拉他一把，却见胥淮北直接坐在了车夫的位置，手执鞭子姿态闲适，模样看着专业得很。
“进去吧，今日让你看看我驾车的手艺。”
慕九思呆愣愣的看着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眼神失焦，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想法。
就算胥淮北没有这样的容貌，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中，她只怕是同样会爱上他。
原来相爱真的是灵魂在互相吸引。
见小姑娘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只掀起侧边的小帘子用作透气，胥淮北“驾”了一声，迎着秋风往将军府去。
他毫不在意两侧的人看自己鹅目光，慢悠悠的驾车走在路上，唯一所
求就是不让慕九思被颠到。
这也是慕九思坐过的最稳的车。
反倒是德熙帝那边气氛压抑，冷着脸闷头往前走，连轿辇都不用，一路到了端贵妃的住处。
因着主子被关了禁闭，殿内的宫女们全都懒懒散散的，手上的活儿也不用心去做。
德熙帝亲眼看着一个宫女扫块地要用一炷香的功夫，怒气成倍增长，呵斥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人，眼看慌慌张张跪了一地，殿内走出个红衣女子，虽然未着粉黛，却依旧明艳，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挽起，简单的有些朴素。
这女子只能是端贵妃，看德熙帝远远站着，中气十足的模样，她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微微福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德熙帝喉咙发紧，迷迷糊糊的就跟着走进了殿内，左右只剩下他们二人，一站一坐，仿佛还是从前眷侣的模样。
可分明不是这样。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德熙帝受不了她这股粉饰太平的劲，放下茶杯，冷着脸看她。
“如今陛下连臣妾一口茶都不愿意喝了。”
端贵妃轻轻叹了口气，乏味起身背对着这个帝王，分明一身红衣，可不知怎的显出一些
寂寥来，整个人宛若要融入黑暗。
“为什么要那样做？”
德熙帝自认这些年从没有对不起过眼前的女人，大概是为了自己那些真心感伤，死死捏住杯子，心中下意识为她开解。
“就算是被胁迫也好，敏儿，只要你说我就信。”
几乎称得上哀求了，德熙帝冒出这么一句话，端贵妃却忽然震怒，猛得回头已是泪流满面。
“不要这么叫我！”女子有些癫狂，死活不肯靠近德熙帝一步，“我才不是什么敏儿！”
看德熙帝愣在原地，端贵妃心中产生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只觉得多年来的心痛一刹那得到了释放，一字一顿：“我从来就不是徐若敏，我叫徐若蒲，蒲草的蒲。”
说来并不是什么深奥的故事，无非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被送来替嫁，眼睁睁看着丈夫杀了亲哥哥罢了。
“我阿娘只是个宫女，生了我和哥哥就走了，从小哥哥就告诉我，等长大了就能出宫建府，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多美好的愿景，端贵妃现在想来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似乎已经瞧见了那美好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