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完全现了全身,才能看到他背上也有一双翅膀。
这就是传说中的螣蛇。
蛇修千年成滕,螣过天劫成神龙,所以也有说螣蛇亦是龙一族。
“尊上回来了怎么不给咱们说一声,莫不是又忘了应龙墟的位置?”那螣蛇虽大,在眠花面前就跟一条长虫似的,身子盘成一团,脑袋伏在地上,嘶嘶吐着蛇信子,一双黄铜大眼可怜楚楚地看着他。
感情这个家伙不是第一次忘记家门往哪开了。
“少废话,还不带路。”眠花噎了一下,忽视掉他那句话,直接吩咐道。
他在此数千年,这螣蛇不定也与他做了多少年邻居,习惯了他这脾性,扇了扇翅膀,调转蛇头,往之前他们过来的方向去了。
亏他们找了两天,原来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螣蛇领他们过来前,用巨大的蛇尾一扫,就将残枝败叶扫开,露出一块散乱着无数块白石的空地。
这样更显得眠花放火烧山的行为令人窒息。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在爱人和小辈跟前面子不保,所以开遗迹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肃认真。
破阵、滴血、龙舞……一堆神乎其神的仪式把宋曦唬得一愣一愣,不明觉厉,直到苏北冷幽幽说了一句:“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那边跳大神的应龙大人才垂下脑袋,用一只龙爪在一块石头上面快速戳了几下,这块空地便整个发出一道白光。
想象中的应龙遗迹,应该西风萧条,荒芜肃穆,财宝堆积,骸骨如山——至少关于龙的电影里,那些龙的巢穴是这样的。
但当眼睛可以视物的时候,宋曦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阳光,沙滩,海浪,岛屿,这确定不是什么度假胜地吗?
螣蛇带他们找到位置后没进来,这地方现在只有他们四个。宋曦揉了揉眼睛,又用灵识探索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哼哼,小丫头就是没见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眠花看着她刘姥姥的模样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宋曦的幻想中,这里应该充满了危险和机遇,她已经做好破阵解卦,暴打妖兽,手撕怪物等等硬碰硬的实战了。
现在就这?
“那几个风景都不错,海底也有些宝藏,不知道有没有鲛珠,你自己找找。”眠花指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几处岛屿:“特别大那个上面有杨桃、甘柤、甘华,多吃点没坏处。有些小妖兽,你现在的修为应该也不会来惹你。”
他介绍了几个小岛,最后看着落长天:“尽东处有什么你也知道,去不去随你们,别把我家弄塌了就行。”
“没事别来烦我们。”说罢,他扔下两人,带着苏北往海滩相反的方向去,那里有群山如黛,也有无数山洞,他原来大概住在那。
之前做好的一切准备都用不上,宋曦郁闷地坐在水边玩沙子。
这里没什么限制,灵气蒸腾,对她来说,好像就是换了个地方修炼。
也换了个地方和落长天大眼瞪小眼。
这一路上,近一周时间里他都没什么话,不知道是不是后悔和她来这里了。
落长天在她身侧坐下,抱着膝盖,小心看着她。
他从来都是这样,没有特别的情绪爆发,暗戳戳软绵绵让你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
“你也看到了,这里没什么危险,不用陪我也没关系。”她捏了一把被海水泡湿的沙子,体验着它们在指缝里摩擦的感觉。
“曦曦。”落长天唤了一声,立起来抱住她:“再给我些时间。”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把一团沙甩开,激起的海水落在两人脸上。
“上界……有些……”落长天看了她很久,久到她要不耐烦,才支吾道:“你不能知道。”
果然如她,如所有人所想。
成仙成神不是没有代价的,能力越大责任越重,什么逍遥散仙也不过是想象中的产物。
“那你现在在这没问题吗。”宋曦有些别扭地垂着眼,这下就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他那么忙,还要闹着他陪自己。
“没关系。”他紧紧抱着她:“别的都没你重要。”
他埋在她脖颈间,虽然仙体不需要呼吸,但因为他是人修成仙,依旧是习惯地呼吸,气流喷在她颈间,有些酥酥痒痒的。
“不要喜欢别人,我错了。”他梦呓似的低语道。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她有些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按在半干半湿的沙滩上,膝盖从他腿间压在他小腹上,如果非要评价,他们的感情就像渐渐滑入无疾而终的悲剧:“我就活了那么点时间,我不知道那么多事,我只知道你快消失三分之一的时间了。”
她现在确实是可以活上千岁的修士了,但她的见识就是眼前这些年,即使加上普通人的前世,也没有一百年,落长天成仙后的这十几快二十年,他们聚少离多。
理智上可以理解,可她问了无数遍,落长天什么都不说,做什么不知道,地点无定,归期无定,她就只能等,怀着恐惧和期望等下去。
如果有一天他永远不回来了,她也没有办法。
是他不要她了还是他出事了,她都不会知道。
说白了就是没有安全感,但这种东西确实不是生活里必须的,说起来更是矫情。
“对不起。”落长天扶着她的胳膊,眼中映着阳光,格外清澈透亮,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底,可这双眼瞒了太多人太多事,他从来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陈述事实。”她哼了一声,翻身坐到旁边。
落长天慢慢坐起来,趴到她怀里:“那不生气了?”
宋曦听到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掉的声音。
脑回路死的人是这样的。
无论你多长篇大论慷慨激昂,哪怕把自己说得声泪俱下,他听不懂也理解不了的东西再怎么也是不懂的。
他眼睛里与其说清澈,不如说是清澈的愚蠢。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磨着牙把他再次推到沙滩上。
两人的衣裳在沙滩上滚来滚去,下裳、后背和袖摆都吸满了水,夹杂着沙砾,不如都脱了方便。
风不知起于何时何处,等发现时,就已经错过了,它无形无相,但依旧会为一个人驻足,停留在她耳畔,成为她心底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