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真的死了吗”？那人就倒在倾城面前，鲜血喷了她一头一脸，尸身也是白竹衣亲自收殓的，这还会有假的不成？
“虽然他与坤儿的交谈总会刻意避开我，可有一次我去给坤儿送点心，还是听到些只言片语。”云思萱微微蹙起眉头，月色映照在她瘦削的面庞上，更显得她冰肌玉骨、楚楚可怜，“霍琛曾告诉坤儿，他在暗中培养了一支‘傀儡大军’。”
“傀儡大军？”倾城被这字眼吓了一跳，喃喃自语，“傀儡……霍琛难道真与那已经覆灭的云门有什么关系？”
云思萱摇摇头：“这我就我不清楚了，我只是隐约觉得，他这样的人，心如蛇蝎、步步筹谋，不该是这般草率的死法。”
若真如云思萱所说，一切倒也解释得通，几个月前于姑苏城外截杀白竹衣的黑衣人，兴许就是霍琛这“傀儡大军”中的一员。
可霍琛自幼时就被收入逍遥谷，与那云门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这些所谓的傀儡，当真出自他手吗？
倾城的脑子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塞得满满当当，一时竟有些失语。
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云思萱却先朝倾城二人俯身一礼：“莫姑娘、白公子，几日前在逍遥谷多有冒犯，实在是权宜之计，还望姑娘海涵。”再抬头时，她一双眼睛已氤氲起水汽，“还有之前，坤儿做过诸多错事，我这个做娘的也一并替他赔罪了。”
“我只是个内宅妇人，能做的事情毕竟有限，可霍琛暗害我儿，此仇不共戴天。”云思萱眼中泪珠滚滚滴落，她仍坚持微仰着头盯着面前二人看，“我恳请二位少侠，将此事调查清楚，若那人当真还活着，还请不计前嫌，为我儿报仇！”
云夫人嫁给谢广闻已经二十多年，纵然时光不败美人，她的眼尾也已经浮现出浅浅的纹路。这二十余年，那双美丽的眼睛总是低垂着，使她看上去像个柔顺听话的木偶人，可如今站在眼前这人，虽眸中带泪，仍是一副凄然之色，眼中的恨意却越来越盛。
此时此刻，她并非什么谢家夫人，也非谢广闻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倾城打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可能并不大能感同身受，但白竹衣幼年丧母，这么多年的执念致使母亲在他心中始终占据着极高的地位。眼见面前这位痛哭流涕的母亲，他心念一动，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夫人放心，我们自当尽力。”
后来在去往姑苏的路上，倾城还问过他：是否在云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
白竹衣闷头想了想，只是含糊答道：“算是吧。”
这次见到云思萱，不知为何，他的胸中竟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难道真是将对母亲的思念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吗？白竹衣兀自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遣散开来。
现今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霍琛是否真的命丧逍遥谷，他口中的“傀儡大军”又是怎么一回事。两人离开谢家，思来想去，还是应当从霍琛本人下手，比如他曾经一待就是十几年的地方——姑苏城内的三清堂。
他被退回外门后，就来到了姑苏城的三清堂担任掌柜，在任期间兢兢业业，姑苏城中不少身患恶疾之人都是被他治愈，就连上次白竹衣性命垂危，都还要多亏霍琛的一颗“九霄玉露”才勉强吊住性命。若非亲眼见到霍琛将剑送进路远之胸膛，恐怕倾城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可能就是这位看上去儒雅可亲的中年男人。
按照他们目前所得到的线索分析，那三个不惜自爆也要重创白竹衣的黑衣人应当也是霍琛所派。其实这个计划只差最后一步，霍琛只要不将“九霄玉露”喂给白竹衣，他根本挺不到逍遥谷被萧霈医治——霍琛为何忽然选择要救他？
他真的是那个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凶手吗？
倾城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用惯常的思维去推断霍琛的所作所为，一个人在这胡思乱想也无甚大用，还是要能找到些霍琛与傀儡术相关的证据才好。
三清堂的小伙计见到倾城的弟子铭牌，还随口问了句：“掌柜不是也说回谷，竟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霍琛不论是真死假死，这会儿都不可能再回店里。小伙计只是花钱雇来的打工人，应该并不了解霍琛底细，倾城向他随意敷衍两句，目标明确地直奔霍琛书房。
傀儡之术可不是什么说学会就能学会的技能，他若是当真精于此道，手边至少应该有相关的书册工具，并且他若是想要制成类似的“活傀儡”，试验的场地也必不可少。
可霍琛显然极度谨慎，书房明面上摆的俱是医学典籍，打眼看过去，旁人只会觉得他是位勤奋好学的好郎中。
“他在这里的时间最长，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就算他再小心，没有将傀儡术带到这里，也应该有些其他更加常用的……”
倾城一边到处翻找，一边嘀嘀咕咕，白竹衣没听清，偏过头问了句：“你说什么？”
便听倾城叫了起来：“我找到了！”她将一捧香丸放在自己鼻下来回扫，又将它举到白竹衣面前，“这便是引魂香。”
引魂香出自沈星之手，沈星退隐后，引魂香可成了个稀罕物件。联想起被引魂香控制的穆青，以及他带的那些前赴后继冲过来送死的黑衣人，霍琛房中藏有引魂香，便不大可能是巧合。
“这么说来，穆青也是他派去拦截萧前辈的。”白竹衣点点头，线索被一片一片拼接起来，更衬得霍琛的死突兀至极，“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却功败垂成，不该如此甘心赴死。”
“他发现谢家落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这或许只是他摆脱谢广闻的一个手段。”但诸多皆是猜测，他们仍没有找到任何实证可以证明霍琛是否还存活于世。
白竹衣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问了句：“霍琛当年是因何被退回外门？”
倾城托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据路远之口述，霍琛是二十年前、也就是翠微居惨案的五年之前被前任谷主退回外门的，当时对外公布的理由是“资质平庸，不堪执剑”。
“二十年前，霍琛也得快三十岁了吧，资质平庸的话，会拖到这么大年纪才被退回？”倾城猜测这大约只是个托辞，当时一定另有隐情。
白竹衣将拳头往掌心一扣：“兴许此处就是个突破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