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禾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不过心里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忧。
“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陆锦霄还是不放心,说:“要不然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苏意禾阻拦道:“别,千万别。你现在的身份是陆锦霄朋友,那些人每次看到你,表情都特别拘谨。要是你在场,他们肯定更不会说真话了。我一个人去就不一样了,他们对我防范没那么强。”
陆锦霄知道她的话有道理,也希望她能问出一点线索,只能脸色阴沉地同意。
看着苏意禾进入柯家的院门,他攥着方向盘。
一定要赶紧解决这些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苏意禾进了柯家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柯母。
以前每次见面,柯母就会毫不掩饰地厌恶她,专挑刻薄的话说给她听。
这次却没有,柯母突然难得对她露出了笑脸。
“意禾,你怎么来了?怎么没打声招呼,我好让阿姨多炒几个菜。”
苏意禾有点不适应,就感觉柯母突然被换了灵魂一样。
“伯母好,我过来找柯伯伯。”
柯母上前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啊?自从听说你把戴了十几年的手表拿下去了,我就一直担心你有没有恢复好。毕竟在皮肤里放了一个芯片,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我看看伤口。”
不待苏意禾拒绝,柯母已经卷起她的袖子,看到了手腕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柯母盯着疤痕叹气:“可怜的孩子,伯母以前还那么对待你,真是罪该万死啊。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苏意禾笑道:“当然不会,伯母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柯母说:“其实伯母跟你说实话,以前我是真的担心你害了修竹。当初……”
她还没说话,就被一声咳嗽打断。
苏意禾看向声音的方向,便看到柯柏书从里面走了出来。
柯柏书背着手,仿佛才看到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几步快走来到她面前。
“意禾,你来了呀?是来找修竹的吗?他不在家,让你伯母给他打电话,把他喊回来。”
柯母神色变幻莫测,似有些犹豫。
苏意禾笑道:“不用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柯伯伯,我是来找您商量参加国际工艺品展览的事情。我从来没参加过,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具体流程什么的,甚至该做什么准备,全都不清楚。所以过来跟伯伯您取取经。”
柯柏书闻听,一脸欣慰,笑呵呵地说:“你能这么积极,伯伯太高兴了。走,咱们进去详细谈。”
苏意禾礼貌地跟在后面,一路来到了客厅。
柯家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一进门就能闻到茶香。
柯柏书招呼道:“你先坐一会儿,我正煮茶呢,一会儿给你尝尝。正好给伯伯一点意见,最近我在研究一种新茶,打算研究好了就放在店里卖去。”
苏意禾乖巧地坐在木凳上,看着他精湛的煮茶技巧。
她心里一直好奇,柯柏书并不是没有能力的人,家庭幸福美满,事业有成。
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很出色,那时候前景一片大好,为什么要走这一步,真的只是因为想突破一个瓶颈?
“意禾,你别紧张,只管专心准备你的作品就好,至于那些章程需要提交的资料什么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能帮你办的都会帮你办妥,需要你提交什么资料的,会主动联系你的。”
苏意禾双手接过茶杯:“谢谢伯伯,那我目前第一步要做什么?”
柯柏书笑道:“你现在应该考虑你作品的主题。”
苏意禾若有所思:“作品的数量,材料还有尺寸都有要求吗?”
柯柏书呵呵笑道:“没有,只要不涉及违法就行。一般常规的材料都可以,如果你想用一些特殊材料,可以先提前问问我。”
苏意禾笑问:“伯伯,您当初第一次跟我爷爷参加会展的时候,您紧张吗?”
柯柏书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眼神饱含审视的意味。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苏意禾浅浅抿了一小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在桌上,对上他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好奇。您跟我说过,让我参加,是继承我爷爷的遗志,我也一向很崇拜他,也很尊敬您。所以好奇你们当初的一些经历。”
柯柏书盯着她的眼神,似乎想从里面捕捉什么痕迹,笑道:
“毕竟是国际性的,跟国内还不一样。你爷爷跟我们这些徒弟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一定要为国争光。你爷爷心中有大爱,是我很佩服的人。他后来把家里那些古董都捐了出去,就说明他真的是无私的人。”
苏意禾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以前的茶杯。
柯柏书感叹道:“意禾,你还年轻,还不能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还要靠运气。如果一个人只有实力,没有运气,他很可能也会埋葬在某个角落,一辈子到死都不能被人发现。”
苏意禾感觉他这话另有深意,笑道:“伯伯您已经功成名就,肯定不用担心宝珠蒙尘了。”
柯柏书笑呵呵道:“这算什么功成名就,在外行眼里就是一个工匠而已。”
苏意禾说:“您现在已经行业内领军人物了,是坐在神坛的大人物。如果您这都不叫功成名就,那其他人怎么办?”
柯柏书笑道:“很多事情都有多面性,别人以为我成功了,但是我自己来看却很失败。”
苏意禾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道:“伯伯,当年我父母的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柯柏书皱眉道:“你怎么想起这事了?”
苏意禾笑着解释:“没什么,今天看到那个帖子,上面提到了我爷爷和我父母,我就想起那场车祸,我一直想不起过程。后来也没人跟我说起。我记得您当时跟办理那场事故的专案人员对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车祸,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柯柏书终于不再总是一副慈祥的面容,神情变得深不可测,周身散发气场。
他表情严肃,紧紧盯着她的脸,沉声问道:“意禾,你老实告诉伯伯,你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苏意禾佯装没觉察他的气场变化,拿起茶杯打量:“我要是想起来了,还跑来问您干什么呀?伯伯,您这套茶具出自哪位大人物的手笔啊?”
每次过来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发现上面的图案有些特别。
这一套紫砂茶具制作精良,用料考究。
茶壶的壶身图案是洛神。
十二个茶杯,每个杯子的图案都是各不相同的神女。
这套茶具图案并不是用掐丝珐琅的技术,而是用暗纹雕刻。
柯柏书神色不明,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丫头了。
他笑道:“这是我没事刻着玩的。”
苏意禾惊讶道:“这是您刻的?没想到您还有这个手艺啊。柯伯伯果然多才啊。”
柯柏书说:“偶尔玩玩,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
苏意禾放下茶杯:“那可不行,这套茶具好像很多年了,每次来您这,您都用它,说明您真的很喜欢,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柯柏书打量她,暗中猜测她的意图。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苏意禾起身道:“伯伯,我最近没什么灵感,能不能欣赏一下您的作品啊?说不定能给我提供一点灵感。”
柯柏书继续煮茶,笑道:“随便去看吧,也没什么可看的,都是俗物,谈不上上品。”
苏意禾背着小手,真的认真观察陈列柜的一样一样作品,都是柯柏书曾经获过大奖的作品。
有一面墙的柜子,里面都是奖杯,奖状。
“哇!伯伯您的奖杯好多啊。”
柯柏书一直用余光扫着她的身影,笑道:“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虚名罢了,是你伯母非要摆在那。我每次想拿走,她就跟我吵架。最后我也懒得管她了。”
苏意禾走到一个陈列柜前,上面都是一些小摆件。
她转了一圈,又回到座位,笑道:“伯伯,您还没回答我呢,当初车祸调查结果到底是什么呀?以前您说我是小孩子,不让我问,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想知道。”
柯柏书蹙眉打量她,恨不得找一个读心的仪器,看看她到底什么意思。
苏意禾眼睛湿润,声音哽咽道:“您不是一直告诉我,那是一个意外事故吗?您一直瞒着我,难道真的跟我有关?真的是我小时候发疯造成的吗?”
柯柏书仍然盯着她,心里一直在琢磨。
直到听到苏意禾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明白这丫头为什么一直在追问了。
原来是一直被那个说法困扰。
他笑着安慰:“怎么可能呢?那都是有人瞎编的,你从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发疯呢?伯伯以前不就告诉过你,别瞎想吗?”
苏意禾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怎么不可能?当初他们不是都说我有精神病,所以才给我身上安装了这个东西?现在东西都拿掉了,我可以控制好情绪。拜托您,伯伯,告诉我全过程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柯柏书见她神色激动,已经相信她是因为心理阴影导致。
他顿时放心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随之他眼睛转了转,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唉,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把调查结果跟你说说吧,不过你答应伯伯,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能激动。”
苏意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感激地道谢:“谢谢你柯伯伯,我就知道您一定愿意帮我。”
柯柏书神色凝重,目光飘向窗外的远方,似乎在心里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道:“那天你父母本来要去赶飞机,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国内展览,那个展览跟你爷爷有很大关系,是行业内自发组织的纪念你爷爷的活动展览。展品都是你爷爷的作品,有些是他卖出去的,有些是他赠送给朋友的,还有一些他制作好后,还没来得及拿到大众面前的,都是宝贵的珍品。”
苏意禾仔细听着,试图从里面筛选有价值的信息。
柯柏书叹气:“你爷爷过世后,你爸爸心情一直不好,特别是你,经常吵着闹着想找爷爷。所以你父母决定带着你一起去江城,这样也算圆了你见爷爷的一个梦吧。那展览的整个流程是我负责的,所以我提前四五天就过去了。后来车祸的事情也是听别人说,加上办案人员的调查结果。”
“说是你父母刚从学校把你接到车上,路过红绿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停车,闯了个红灯。本来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可能就是你爸爸驾照扣分,但是没想到在下一个红灯的时候,有一辆货车司机突然逆行,直接冲你们的车撞了上来。”
苏意禾喃喃道:“货车司机?”
柯柏书长叹一声:“是啊,现场非常惨,可以说整个灾难就是因为这个货车司机。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个行为付出了生命代价,只是可惜了在事故中失去生命的无辜者们。根据调查显示,如果你父亲当时停车等上一个红灯,那就不会撞上货车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行为,跟货车迎面相撞,给当时正在过马路的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减少了更多的人员伤亡。”
苏意禾脑子里渐渐浮现一些模糊的画面,好像确实有一辆货车发了疯地冲向他们。
她问道:“那我父亲为什么闯红灯?是不是刹车坏了?”
柯柏书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谜底一直没有解开。按理来说,当时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时间是很充裕的。他应该不会为了赶时间,可办案人员也查过,车子的刹车是没问题的。”
苏意禾从他的眼神当中读懂了某种暗示。
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还是当时车子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她父亲才没有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