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怀疑任何人都没怀疑过柯柏书，从小到大都觉得他的人生都很顺风顺水，似乎没什么大起大落，是爷爷徒弟里最早成名的人，也是一直以来在师兄弟当中最有威望的那个。
他们师门聚会都是围绕柯柏书，他就是这些人中的主心骨，最有发言权。
贺不凡都忍不住说道：“不会吧？柯柏书很多年前就是大佬了，他会做这种事？程浮生那个时候才刚刚出道，而且他们还是师兄弟。”
乔柔从桌上拿起零食盒子，又开始吃，这几天饿的太厉害，让她现在只想吃吃吃。
她边吃开心果边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我可没骗你们。不过过了今晚，我可不会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你们也别再找我证实。”
贺不凡从她捧着的零食盒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为啥？”
乔柔说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担心被报复啊。”
贺不凡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你可小心了，如果你今天说得是谎话，我们也会报复你的。”
乔柔笑道：“你这威胁人的口吻不行啊，一点也不凶。不过我可以跟你们保证，这就是真相，是我知道的秘密。”
确定乔柔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信息，陆锦霄就让贺不凡把她送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陆锦霄盯着苏意禾，自从听到那个人是柯柏书，她就没再开口过。
“在这里睡，还是回去？”
苏意禾想到家里还有柯修竹和程继寻，说道：“算了，先不回去了。”
她找到了真相，可是没想到怎么告诉程继寻。
说出去的结果，可能是程继寻又要发疯，搞不好要做什么可怕的事。
万一柯柏书出什么事，她又感觉对不起柯修竹。
无论是什么结果，她目前都无法接受。
“我需要继续证实。”
陆锦霄看她纠结的样子，安慰道：“我再让贺不凡去证实一下。”
苏意禾说道：“其实我相信乔柔的话。因为我见过柯伯伯当年突破瓶颈后，获奖的那件作品。确实跟他以前的风格有些不同，现在想想，确实有程浮生的痕迹，只是大多数人很难看出来。”
陆锦霄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就算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苏意禾看向他，笑道：“你个子那么高，你不顶着谁顶着？”
她抬头看了看楼上，不知道所有的房间是不是还保留曾经的样子。
她不想勾起太多往事，说道：“我就在沙发睡一下好了，你也休息吧。”
陆锦霄说道：“我陪你。”
苏意禾拒绝道：“不用。你赶紧找个房间睡觉吧。我没事，也不是多伤心，就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你睡不好又会影响别人，所以还是你的睡眠更重要。”
陆锦霄看着她的脸，这张略显青涩的小脸上，表面上平静无波，可眼神里藏着隐忍。
他很明白这种感觉，为了不让任何人窥探自己的内心，所以习惯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我已经把你的运动手表关了，你可以不用时时刻刻保持平静。不用让自己太压抑，想发泄就可以发泄出来。”
苏意禾苦笑道：“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
陆锦霄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腕，说道：“跟我走。”
苏意禾诧异道：“去哪啊？”
陆锦霄拉着她上楼，说道：“这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买了之后，没让贺不凡动过这里，你不想看看么？”
苏意禾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只会触景生情。”
但她还是默默跟着上楼了。
陆锦霄站在楼梯口，左右看了看，问道：“先去谁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哪里？”
苏意禾指了指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陆锦霄拉着她走到房间门口。
苏意禾犹豫道：“还是不进去了吧？没什么可看的。有东西也是小时候的东西。”
陆锦霄拧开把手，打开门说道：“压抑太久会憋出病来的。”
苏意禾笑道：“你是说我会变成精神病吗？哦对了，不用变，他们都说我有。”
陆锦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想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干什么都可以。”
苏意禾抿了抿唇，说道：“那就进去看看吧。”
打开房间的灯，一切跟儿时的记忆一模一样。
可爱的公主床，一堆毛绒玩具，一个三层矮书架，下面两层放着满满的睡前故事，最上面一层是小时候跟爷爷和父母一起做的手工作品。
墙上挂着一堆照片，每张照片里的人都笑得很开心。
陆锦霄拿起一张她单独的半身照，说道：“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他说着就放进衣服里面的口袋。
苏意禾问道：“你干嘛拿我小时候照片？”
陆锦霄说道：“给你老公看，他都没见过，多可惜。”
苏意禾蹙眉道：“你想烧给他啊？”
她都差点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呢，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可能那边的陆锦霄收到照片的时候，应该很纳闷吧？
他俩根本就不认识。
陆锦霄问道：“想在这里睡么？”
苏意禾说道：“算了吧。”
她转身就走了出去，脚步稍微有点急。
陆锦霄立即跟上去，便发现她眼睛红了。
苏意禾装作若无其事，介绍道：“我爷爷那个房间采光很好，要不你去那个房间吧。”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陆锦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吧。”
苏意禾用力推他，笑着辩解道：“我没想哭啊，你放开我，干嘛趁机占我便宜！”
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流。
十岁到现在，她都很少见到爷爷和父母的照片了。
一开始戴上运动手环，被那些人监测情绪，她过得最压抑。
因为控制不好情绪，总是让手表报警，后来慢慢学会了。
她变得眼泪越来越少，整个人也越来越平静。
她把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期待解放的那一天。
她等了十年，那份监护人协议就要到期了，终于可以做自己了。
可是她突然发现，习惯了伪装之后，她都不知道怎么变回去了。
她原本觉得就这样也很好，用平静的心态生活蛮不错的，可是没想到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总是招惹她的情绪。
想让她气，让她笑，让她哭。
她并不反感，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努力想推开男人，却被抱得更紧了。
“咳咳！”她故意咳嗽两声，“我喘不过气了。”
陆锦霄这才松开她，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
苏意禾说道：“我去沙发上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说完赶紧跑下楼，不敢跟他对视。
陆锦霄盯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苏意禾找了个毯子，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刚睡着，还没睡踏实，一睁眼发现眼前多了个男人。
她不满地说道：“能不能不要总在半夜无声无息出现在我面前？而且已经很多次了！”
是不是想吓死她！还好她内心足够强大。
陆锦霄坐在旁边说道：“不想吵醒你。”
苏意禾坐起来，问道：“你怎么不睡觉？”
陆锦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三天后就是你那份监护人协议到期日。”
苏意禾点点头：“是啊。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心理医生的检查报告，他们必须得签字，如果拒绝，我可以告他们。”
陆锦霄没说话。
苏意禾问道：“怎么了？”
陆锦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去柯柏书家，好几个人在让他做决定？”
苏意禾沉思片刻，惊讶道：“你是说跟这份协议有关？”
陆锦霄点头道：“对。”
苏意禾笑道：“我猜就是搞一些吓唬我的小动作，想把协议延期呗。”
陆锦霄说道：“不管怎么样，先把协议搞定，程浮生的事情先放后。”
苏意禾赞同道：“嗯，我也没想好怎么说呢。”
三日后。
苏意禾来到柯家。
尽管她是按时到的，可是那些人比她到得还早。
苏大伯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意禾，你可别忘了答应大伯的事，一会儿我肯定会在协议上签同意的。”
苏意禾微微一笑：“放心吧大伯，忘不了。”
苏大伯开心道：“对了，L先生怎么没跟你来啊？我还想着顺便跟他商量投资的事呢。”
苏意禾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大早上就不见人影。
这几天忙着帮她查线索，应该把自己的事情给耽误了吧。
“不知道，可能去忙了吧。”
苏大伯笑道：“也是，大老板比普通人还累，要做的事情太多，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多。”
这时，柯柏书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意禾来了，你修竹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苏意禾礼貌答道：“柯伯伯，他说去医院拆线，一会儿就到。”
她打量这个敦厚的面孔，慈眉善目的老人。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害得别人一家人的命运从此改变。
柯柏书笑道：“怎么了意禾？为什么这么看着伯伯？”
苏意禾笑道：“我在感叹时间过得好快，今天这个场面让我想到爷爷过生日的时候了。”
柯柏书扫了一眼全场几十个人，说道：“你爷爷过生日，到场的人可比现在齐全。那时候不止有我们师兄弟，还有业界各个代表。那时候真的令人怀念啊。”
苏意禾看着他的脸，神情哀伤，倒也不像装的。
廖如兰走过来，笑着打招呼：“意禾来了。祝贺你，从今天开始，你真的长大成人啦”
苏意禾笑道：“谢谢廖阿姨。”
很多人也都过来祝贺她。
气氛融洽，大家脸上都挂着笑，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一句扫兴的话。
苏意禾本以为今天不会那么顺利，甚至做好了跟一些人撕破脸的思想准备，可意外的发现并没有发生她想象的那种状况。
曾经最能作的就是自家大伯，后来也不闹腾了，还有爷爷的几个徒弟虽然一直有小心思，但是都把苏大伯当枪使，很少正面跟苏意禾发生矛盾。
苏大伯偃旗息鼓后，就没有人敢明面上作妖了。
这一天，监护人协议终于到期了。
律师和公证处的人都在现场。
心理医生以及相关技术人员，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摘掉了苏意禾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取出了埋在她手腕上的芯片。
上了药，缠上纱布，苏意禾按着有点痛的手腕，看着众人礼貌道谢：
“感谢各位伯伯、叔叔和阿姨，感谢你们守护我长大成人。这份恩情我会一直牢记心中，将来有机会我也一定会加倍报答。”
柯柏书笑呵呵道：“意禾，你年纪还小。在我们眼里终究还是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主动跟我们说。伯伯肯定会无条件的帮助你。”
苏大伯一直给苏意禾使眼色，让她看手机。
苏意禾知道大伯肯定在催着她借钱，冲他笑了一下就没再搭理。
廖如兰感觉苏意禾的眼神和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又感觉什么都没有变。
有一瞬间，女孩的眼里好像出现了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架在身上十多年的枷锁终于扔掉了！
苏意禾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现场，她大口呼吸，奋力奔跑，体会到心脏怦怦跳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一辆豪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里面熟悉的面孔。
柯修竹的笑容带着几分疏离感，眼里却是温柔，非常矛盾。
“祝贺你。”
苏意禾笑道：“谢谢，我以为你会去现场的。”
柯修竹说道：“我拆了线去定位子了，给个面子吃顿饭？”
苏意禾犹豫片刻，目前没什么事，不着急回去。
“行啊，去哪里？”
柯修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道：“上车再说。”
他们车子刚走，陆锦霄的车子也到了。
贺不凡看着柯修竹的车尾，问道：“爷，要不我追上去，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