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暄没有去上朝，却在下朝之后带着明琬去了朝阳宫，殷帝经此一事后憔悴的不少，也没这个力气发怒。
祁琰死了，除了祁暄，宫中再没个成器的儿子，一向对祁暄不冷不热的殷帝难得问候了几句，明琬遂找了个由头离开。
宫中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明琬走出宫门，祁暄转头就跟了上来。
明琬侯在外殿，听到脚步声，讶异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老皇帝还要留你用个膳。”
祁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当年母后泪尽而亡，离国剑拔弩张，我为母后服丧第三日便被送往离国为质……到离国不到一年，他便立了当年还是贵妃的云氏为继后，我……”
“我知道，先皇后……”明琬心中一疼，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到他胸前，“当年一事你心中始终介怀，，不论他对你好坏与否，你都无法给他好脸色。你从未同我说起母后和你在离国的经历，你不说我怎么心疼你？”
祁暄僵身了身体，眼神复杂哀凉，低头亲吻她的发丝。
明琬半阖上眸子，轻声道：“怀瑾，其实你不说，我都懂……”
“日后我每月初为陛下施一次针，再让太医配些温补的有吊着，你想要他撑到什么时候，我就让他撑到什么时候，可好？”
“好。”祁暄勾唇，眼里划过一丝戏虐，“你多哄哄本王，什么都好。”
明琬面色一红推开了他，什么气氛都没了，转身欲走。
祁暄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宫中的事处理完了，经此一事，朝中那些大臣都夹紧了尾巴做事，劳累了这些天，本王也躲个闲。你总说府中无聊，明日我带你出去游山玩水可好？”
“游山玩水？”明琬抬眸，“去哪儿？”
“殷国锦城。”祁暄道：“不久前玄武图现世，四国得到消息皆伺机而动。如今得知玄武图落在殷国第一黑市，四国暗中才有了动作。届时四国皇室和各大江湖出动，你可想去凑个热闹？”
明琬虽身在黎宫，却也听师父提起过四象图，传说得四象图可扭转乾坤，使时空回溯……可这些都与她无关，玄武图现世，师父她说不准，景初定然不会缺席。
“好啊。”明琬眸中似有一条鱼游过，漾起了一圈涟漪，“可是朝中才刚安顿下来，你走了，谁来稳住朝中局势？”
“父皇还未驾崩，他若不想让大殷亡国就会想方设法坐稳这个位置。”祁暄捏起她一络发丝把玩，“何况，若事事都要本王操心，还要那些新进臣子做什么。”
“郁政一死，郁党一脉皆是些见风使舵的，人微言轻，掀不起什么浪来。”
明琬想想也是，祁暄在朝中遍布眼线，雍王一死，那些倾向雍王的老臣都被他抓着把柄了，乘凉的大树一倒，为了保住在朝中的一席之地，自然会掉过头来帮他。
“想什么？”祁暄看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带你出去还不开心，给本王笑一个？”
明琬勾唇，笑得比哭还难看，伸手拧了他一把，垂眸，“我只是在想师父是否会去？在黎宫，除了苏……”
她抬眸看了眼祁暄的神色，改口道：“老头儿虽然不靠谱，到底对我还是好的。”
祁暄笑了笑，“晏尘自然会来。”
明琬纳闷，“为何你每次提起我师父都是这般神色？我告诉你，老头儿对我可是极其护短……”
“护短？”祁暄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聪慧归聪慧，有时你又太容易相信别人，若晏尘拿你当爱徒，你在黎国被诬陷入狱，被迫嫁给本王之时，他又在何处？”
“我……”明琬默然，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她又无任何利用价值，老头儿何苦教她琴棋书画，武艺谋略，多年的师徒之情早已胜过骨肉亲情，若有一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要如何接受？
“别多想，就当本王随口一提。”祁暄拥着她，低头，“苏霁也好，晏尘也好，日后你不许想着旁人，心心念念的只能是本王，明白？”
“殿下何时这般霸道了？”明琬轻笑，忽然想起，“玄武图现世，各国皆会派人前往锦城，黎国也不倒外，明宥已登上帝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想必他会派苏霁前往。”
“好好的为何提他。”祁暄冷哼，待看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戏虐，眸光暗沉，“你在逗本王？”
“是啊。”明琬不否认，“怀瑾吃起醋来可爱极了。”
祁暄抿唇，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唉，莫气。”明琬认真地看着他，“我猜我来殷国和亲之前，你就把我的底细查了个清，我与苏霁……想必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在冷宫的那段日子，他每日都会来找我，知道我吃不饱，便时不时给我带些外面的吃食。”
“那时我还未遇到师父，明宥被容贵妃收养，我孤身一人在冷宫，他是这冰冷的黎宫唯一待我好的人，就好像茫茫雪地里的一束光，很亮，很暖……”
祁暄手上动作一顿，就这般听着她说。
明琬莞尔，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他是丞相嫡子，后来又成了明宥的侍读，我想他生得这般好看，外头定然许多姑娘喜欢他，他对我好只是可怜我，我不过是一个被厌弃的公主，他光风霁月，我低如尘埃，如何配得上他。”
祁暄心中蓦然抽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蠕动着唇，“琬琬……”
他现在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也会为了别的男人自卑，小狐狸这么好，当得起所有人都喜欢。
她该端站在云间俯视，而非没入凡尘仰视神明。
“且听我说。”明琬埋在他胸前，“我还记得我十四岁生辰，他说喜欢我，我吓得杯盏都摔了。从那以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对我好，后来我才知道明瑶也喜欢他，我与苏霁亲近，明瑶咬牙切齿那张脸都扭曲了，我这般看着，比我将她推入荷花池还解气。”
明琬一顿，指尖戳他的胸口，“你不会笑我争风吃醋罢？”
“后来呢？”祁暄攥住她的手，眸光温柔。
“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明琬笑了笑，“我被陷害入狱也有他的一份，我在天牢那些天想了许多，什么年少情深，我对他更多的……是习惯性的依恋。苏霁是个意外，我从来看得清自己的心。”
“我与你说这些，一是我想告诉你，我对过去已然释怀，二是不想你心有介蒂，还有，我喜欢你是真的。以后少拿苏霁来堵我，我都不在意了，你别扭什么？”
“好，不提他。”
风打枝桠，漫天落花下，他忍不住倾身，搅了春意，吻了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