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傍晚。
又从傍晚到清晨。
当太阳高悬，驱散了大地的寒气，马车终于停下。
“猪崽子们，到了，下车了。”
胡汉三的吼声传来。
紧接着，马车厚重的帘子，被呼的一下掀起。
坐在最里面的包石头，最是急切，不顾阳光刺眼，一个劲的向前挤。
一面挤，他还不忘讨好胡汉三。
“胡爷，来了，我来了。”
“我是包石头，就是年纪最大，个头最高，身体最壮，卖了十一两银子那个，来城里当打手的。”
胡汉三眼睛微微眯缝，嘴角撇了撇，笑道：“我记得你，确实够壮实，肉都比别人多……”
呃？！
这是夸奖吗？！
怎么听着有点瘆人。
顾元心头打了个突，连忙做出腿麻的模样，慢吞吞落在最后面。
打量四周，他一颗心更是提起来——这哪是城里，根本就是荒郊野岭。
不但是荒郊野岭，前方还是一望无际的山林，山林间树木粗壮，几个成年人都抱不拢，少说也得生长了上百年。
山里妖国！
这很可能是山里妖国！
坏事了，胡汉三看样子，真要把他们，卖给妖怪当食物。
包石头虽有些憨，但并不傻。
很快他也发现不对头，诧异道：“胡爷，不对啊，我们不应该进城吗，为什么到了深山里？！”
胡汉三冷冷一笑，终于图穷匕见。
“城里？开玩笑，就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有什么资格进城。”
“就算真送你们进城，凭你们几个，能卖十两银子？狗屁，最多五两！”
“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当然要把你们，卖给山里妖国了……”
静！
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吓傻了。
哇……
有人放声大哭起来。
有人则扭头就跑，却不防车前窜出几个大汉，手拿钢刀，以刀背狠狠劈砍。
咔嚓！
骨头断裂声响起。
啊！
凄惨叫声，惊起无数鸟雀。
顾元也想跑，但看到这幅场景，立刻停住脚步。
赤手空拳，敌不过钢刀！
眸光闪烁。
他突然看向，同样赤手空拳的胡汉三，身形一闪，直冲而上。
“包石头，快，拿下胡汉三……”
拿下胡汉三是第一步！
以胡汉三性命为要挟，夺得马车是第二步！
至于第三步，就是驾驶马车，带着众人，逃之夭夭。
至于逃走以后怎么办，一群半大小子，要靠什么活下去，那是以后的事，暂不考虑。
顾元现在只有一个目标。
胡汉三！
正如山中打猎，面对一群四散奔逃的猎物，手忙脚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肯定不会有收获。
只有选中目标，并紧紧咬住目标，自始至终不放弃，才能有所收获，才能大快朵颐的吃肉。
“包石头，你他娘的发什么楞，快点抓住胡汉三。”
他再次嘶吼一嗓子，跑的更快了，同时从袖中，掏出根尖锐的木楔子。
这根木楔子，是临下马车前，他从破旧车厢上抠下来的。
有些过于轻巧。
很不趁手
但现在，它是最好的武器。
包石头眨巴两下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似要滴下血珠，额头青筋更是高高鼓起。
“老子宁愿死，也不喂妖怪！”
“胡汉三，你个狗娘养的，死吧。”
怒吼声中，他宛如一头蛮牛，狠狠撞在胡汉三腰眼上。
胡汉三懵了。
把买来的孩子，卖给山里妖国，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干过无数次，每次都十分顺利。
那些被称为“猪崽儿”的孩子，听闻要被卖给妖怪，要么六神无主，哇哇大哭，要么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有尿一裤子的，也有拉一裤档的，甚至有不少直接吓死了，但就是没有敢反抗的。
这是第一次！
既是第一次，经验就不足。
他完全没有准备， 直接被撞了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待他终于反应过来，狞笑着攥起拳头，要锤死包石头的时候，一根尖锐的木楔子，带着呼啸之声，狠狠插在他腰眼上。
啊！
凄厉惨叫一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打个趔趄，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地上。
捂着被插出血窟窿的腰眼，他浑身乱颤，猛的抬头，厉喝道：“是你，我记得你，顾元，对，你是顾元！”
看着眼前半大小子，手里还攥着满是血肉的木楔子，他差点没咬碎后槽牙。
咬人的狗不叫。
乱叫的狗不咬人。
果然如此。
谁能想到，这个老顾头的养子，畏畏缩缩、胆胆怯怯的小东西，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更可怕的是，其决断之快，行动之迅速，在这个年龄，绝对超乎寻常。
但胡汉三没有畏惧。
比狠而已。
他刀口上舔血，连山里妖国的生意，都敢接敢做，怕个屁。
眼睛微微眯缝，浑身杀气尽显。
他一字一顿道：“怎么，凭一块烂木头，就想捅死老子，你有那个胆子吗，杀过人吗？！”
顾元没杀过人。
但杀过野猪。
事实上，在他眼里，此刻的胡汉三，还不如一头野猪。
当然，说不害怕是假的。
至少他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生怕胡汉三死里求活，暴起杀人。
野猪就这样。
在没有活路的时候，会不管不顾，冲向猎人，宁愿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更何况，胡汉三还有帮手。
好在，那几个手拿钢刀的汉子，见胡汉三满身是血，立刻放慢了脚步，似乎也有些发怵。
这就好办了。
顾元心头稍松，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胡汉三，手里的木楔子，更是攥的咯吱作响。
胡汉三被盯的有些发毛，一时竟不敢动弹，直到情不自禁，咕嘟咽口唾沫，才想起绝不能怂。
强忍着疼痛，他再次冷笑道：“怎么，小子，怂了？怂了就滚开，我看你够狠，也算个人物，可饶你……”
噗！
一声闷响。
还没等他话说完，顾元手攥木楔子，用尽全力，几近疯狂的刺下。
木楔子再次超常发挥，深深扎进胡汉三举起格挡的胳膊上。
流出的血并不多。
不是伤的不够重。
而是因为，有半块木楔子，断在了血肉里，暂时堵住了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