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稳稳停在了工业区。
宽阔的铁板路面踩在脚下铿锵作响,粗犷的工业风路灯将工业区点缀得灯火通明,维多利亚式建筑林立道路两旁。
街道上车马奔驰,身着工装与西服的行人,卖报的小童与沿街叫卖的老者,他们穿行于蒸汽与烟尘弥漫夜色里,共同组成了一幅旧时代的画卷。
但这幅和谐的画卷很快就被打破,随着街尾响起惨嚎,一名浑身浴血的瘦小男人跌跌撞撞冲出小巷,身后紧随着大群手执长棍,头戴黑色钢盔的制服男。
“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
瘦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赤着脚板一副乞丐模样,嚷嚷着一头扎入车水马龙的街道。
陈升想起了周大宝的话,“老板”手下聚集了一批乞丐,要是能和这个乞丐模样的男人搭上关系或许就能找到老板了。
“嘿嘿,还想抓老子,做梦吧!”
眼见就要甩开追兵,瘦男兴奋地挥舞起双手。
哪知道街角忽然冲出一辆马车。
伴随尖锐的马嘶声,男人像是断了线的沙包在地上翻滚着。
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血径。
“让你跑!”
巡察一拥而上,冲着生死未卜的瘦男一顿暴打。
陈升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瞥见一只纤纤玉手伸出马车车窗,手指中夹着一张烫金扑克牌。
扑克?莫非和王忠义口中的“纸牌”有关?
陈升决定看完这场戏。
车夫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与巡察交涉。
“保下?你可知道他是谁吗?管道区溜上来的老鼠!”
巡察长挥舞着长棍,仰着脑袋高声嚷嚷。
“老鼠就该回老鼠该呆的地方,它不想回窝,我就帮他回窝!兄弟们,把这只老鼠给我从升降梯口扔下去!”
马夫八字胡一翘,浮现冷峻的笑容。
“你笑个屁,一个马夫……”
巡察长话还在喉咙口,一道长鞭就携破空声抽在了他脸上,紧接着第二鞭,第三鞭,直抽得巡察长皮开肉绽。
巡察长挨了几鞭怔在原地,温热的血液顺着裂口爬满了整张脸,直到现在他才感受到痛觉。
“兄弟……兄弟们给我上……”
他抱着脸哀嚎,其余巡察扬起长棍一拥而上。
眼见着十几条长棍照着马夫脑袋落下,他却不闪不避,一扬手亮出了烫金扑克。
“这东西你们应该见过吧!”
扑克牌亮相的刹那间,一众巡察面露惊疑,彼此顾视踌躇不前。
“一帮蠢货,你们在等什么!赶紧给……”
巡查长气势汹汹拨开人群,一头撞在了扑克上。
他话说一半卡在喉咙口,伸出双手,像是把玩着绝世珍品般小心摩挲着这张扑克。
“赶紧给……给这位大爷陪不是啊!”
巡查长忍着剧痛挤出了张惊悚的笑脸。
他的个子要比马夫高半个头,此刻却弯下了腰,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
而其余巡查们见长官态度如此也纷纷效仿,围成一圈将车夫围在中间,一边弯腰赔罪一边拱手作揖。
这帮家伙变脸之快腰杆之软,只怕奥楚蔑洛夫见了也要自叹不如。
“既然如此这只老鼠就交给大人您了!”
巡查长摇着尾巴准备交上瘦男,可回头一瞧,血泊中哪里还有人影。
……
环区列车隆隆驶过桥面,灰尘簌簌落下。
桥洞下,陈升将瘦男安置妥当,从墙上抠下两块木板。
“没多少严重,尺骨骨折而已,忍着点我给你治一治。”
“谢谢小伙子,今天多亏遇见你了。”
瘦男嘴上感激着,眼珠子却轱辘直转,趁着转身的功夫将手伸进了陈升的裤兜一通摸索。
陈升不是没有觉察瘦男的小动作,主要是兜里一干二净,没什么好偷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纵男人的行为。
“没什么好谢的,我也只是有求于你。”
他冷笑着,准备给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偷一点教训。
“有求于我,说来听听?”
瘦男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脸嬉笑。
可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陈升手腕一扭,掰断了他的桡骨。
“你干嘛~哎哟!”
男人甩着耷拉的手臂,疼得以头捣墙直抽冷气。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没经验。”
陈升“诚恳”地道着歉,开始帮瘦男固定手臂,顺带说明了来意。
男人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陈升,心想着这小子绝对是发现了小动作故意敲打自己呢,这会要是拒绝对方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顺着他好了!
想到这瘦男拍了拍胸脯:“好说好说,执法团可是我们老朋友了!”
生在末世总要会点急救常识,陈升也是头回帮人固定夹板,手法虽不说专业,却也没出啥大错。
而对方也是遵约将他带到老板住所。
在一处连排民房前,瘦男为其指明了方向后匆匆离去。
陈升根据瘦男指示来到屋前,刚准备敲门就听见院后传来窸里窣噜的响动。
他翻过围篱一瞧,却发现瘦男竟去而复返,正鬼鬼祟祟从盆栽后摸出一把钥匙想要拧后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
“哎呀,你来后门干啥!我寻思着等等让你惊讶一把的!”
瘦男一声哀叹。
眼见着身份藏不住了他就把头发捋到了脑后,整了整领口。
“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就不装了,我就是你要找的‘老板’!”
瘦男就是“老板”,身为整个地下城最大的情报商,他素来信奉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常常化妆成乞丐出去打探消息。
可今晚他却翻了大车,先是被同行发现行踪举报,又被巡查追了十几条街,最后还被马车撞断了手。
要不是马车主人出手相助,今天他就得被活活打死。
可即便这么倒霉了老板依旧玩心不死,企图和陈升来一票”原来是你”的游戏。
现在的他就像是被路人戳破把戏的拙劣魔术师,尽力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老板高昂着头颅,眼角余光悄悄瞥向陈升。
可陈升的反应实在太令他失望了,本以为对方会小小惊讶一下,或者一脸费解,再怎么着也不该是现在这样顶着一张扑克脸,眼神中闪烁着对智障人士的关怀之光。
陈升的反应令他尴尬得只想把脑袋插到土里去。
真是个没有情调的家伙!老板愤懑心想
……
……
进屋之后老板才算找回了点主动权。
他慵懒地深陷在皮质沙发中,翘着腿注视着陈升。
“规矩先说好,我这不收钱,一条情报换一条情报,如果你想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就得拿情报来换。”
情报,陈升初来乍到能有什么情报,无非是剿灭了人皮作坊这样不痛不痛的消息。
果不其然,在听闻人皮作坊覆灭的消息后,老板撇了撇嘴。
“这个情报可不值钱!要知道,拐走你妹妹的家伙背景很深,我得掂量掂量得罪他们的下场。除非你能告诉我王忠义死在了谁的手里!”
“是我杀了他。”
陈升的回应激起了老板的嘲笑。
“呵呵呵,你不会以为我这没你的资料吧,萧诚!”老板嘬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不过是个工奴,而人皮作坊可是有着一只Ⅲ异化者镇守……”
话音未落,滚烫的咖啡洒了老板一裤子。
老板被烫得皱起了眉头,他先是瞅了瞅被斩断了底座的咖啡杯,接着才将目光投向对坐。
窗外昏黄的街灯透过纱窗。
陈升的身躯陷溺于阴影之中,只剩双眸与一双锐利的钢爪泛着逼人的寒光。
“你究竟是谁?”
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罕见地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