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八月未央,夕阳宛如火烧。
谢亭瞳才走出省立图书馆的大门,就看到有人逆光而立在台阶下。
看轮廓,好像是……
“孟迟?”
她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是我!”
孟迟的声音就沉稳有力得多。
身份确认,谢亭瞳变得有些不自在。
“路过?”她试探着问出口。
孟迟目光沉静:“找你。”
找她?
做什么?
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猜测涌上心头,谢亭瞳也跟着拘谨了起来。
“谢医生说你周末喜欢来在这里。”孟迟似无察觉,依旧从容。
这样啊。
谢亭瞳暗舒了一口气,信了。
“你……找我有事?”
“这几天没见你来家里,大概是我那天的丑态吓到你了,所以想亲自向你道歉。”
“怎么会!”谢亭瞳忙摇手否认,“是工作太忙。”
说是这样说……
但想起孟迟那日病发的模样,谢亭瞳的心还是紧了紧。
说实话,她是真有被吓到。
可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现在她也没弄明白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那天,谢蓉工作时不慎弄伤了脚。
接到消息,她就焦急忙慌地去了孟家。
其实在那之前,她从没去过孟家,尽管谢蓉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
进了门,她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花前的孟迟。
明明清隽、矜贵、秀眉朗目,
但却憔悴、冷冽,周身缠满了死气。
他正望着绣球花,可眼神里毫无生气和温度。
怜悯和好奇同时在心底升起,她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孟迟毫无征兆地转头,两人的视线便隔空相撞了。
偷看被抓包,谢亭瞳尴尬地低下头,再也不敢乱瞟。
孟迟却缓缓来到她跟前道了一句。
“你好。”
问候来得猝不及防,谢亭瞳有些愕然。
“我是孟迟。”
声音清洌、深沉,谢亭瞳的心不自觉地颤了颤。
可还不等她回应,孟迟就又开了口。
“你很像一个人。”
“我?”谢亭瞳有些不解地指了指自己,“像谁?”
问话一出,孟迟身体竟然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谢亭瞳呆住。
直到孟迟像一块破布,抖抖索索地栽向地面,她才下意识上前抱住了对方的身体。
希冀以此,阻止孟迟的下坠。
然而成年男性身体的重量,反带着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身体和大理石的碰撞,疼得谢亭瞳呲牙咧嘴。
而孟迟,则迅速被看护人员送回了卧室。
可要为此道歉……
其实大可不必的。
而且,眼前的孟迟,完全没有那日的死气沉沉,似乎是好了。
“没吓到你就好。”孟迟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起吃晚饭吧。”
孟迟的邀约虽不强势,但也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这大概是上位者的习惯
“我还……”谢亭瞳下意识拒绝。
孟迟的话比她更快:“输了几天营养液,今天突然想吃东西。”
怜悯作祟,谢亭瞳还是上了孟迟的车。
车顶星空闪耀,似有若无的白玫瑰的清香诉说着道不明的暧昧。
孟迟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杂志,依旧是那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谢亭瞳却有些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她想起那日孟迟说:“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自然是像孟迟过世的妻子穆霂。
那是谢亭瞳特意翻找八卦新闻得出的答案。
当时,她也只觉得惊奇,并未放在心上。
但现在……
“工作累吗?”
孟迟突然侧过头来看她,因为离得太近,温热的呼吸悉数洒在她的侧颈。
“还好……”
谢亭瞳缩着脖子向着窗边靠了靠,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喜欢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孟迟也不在意她的疏离。
“都好,选您喜欢的吧。”
孟迟露出了见面以来最真诚的笑容。
“穆霂以前也总是紧着我。”
谢亭瞳并没有接话。
夫妻间的日常,无论多么普通,说给第三个女人听都是不妥的。
即使他的妻子已不在人世。
但好在,车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是一家很有名的川菜馆。
谢亭瞳猜测喜欢吃辣的是穆霂。
因为用饭期间,孟迟只用了少许开水白菜和清蒸江团。
谢亭瞳因为慢性肠胃炎也很少吃辣。
但孟迟大概真的把她当成了穆穆,不断给她夹菜。
水煮牛肉、毛血旺、夫妻肺片……
谢亭瞳尝试拒绝,可孟迟置若罔闻。
她只好硬着头皮硬塞进嘴里,而后大口大口地灌凉茶。
孟迟见她额头冒汗,也不觉得异样,只俯身过来给她擦汗。
谢亭瞳心惊胆战,后仰着向后躲开的时候将整个椅子都拖动了。
刺耳的摩擦声终于惊醒了孟迟,他毫无诚意地开口。
“抱歉。”
谢亭瞳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开门见山。
“孟总,我理解您的痛苦。”
“我也知道自己和您妻子有几分相似,可这只是巧合。”
“如果您把我当作了她,其实是对她的伤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话已至此,谢亭瞳以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
可反观孟迟,他只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着她。
目光微冷,深沉的脸色辨不出喜怒。
气氛太过压抑,谢亭瞳想要离开了。
可她才摸到身后的包,孟迟便开口了。
“谢小姐,你有什么愿望吗?”
什么意思?
谢亭瞳顿住,不解地望向他。
孟迟轻笑一声:“我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而你,做我的妻子怎么样?”
哈?
做他的妻子?
还把“实现她的愿望”做前提?
谢亭瞳总算明白孟迟今天找她的目的了。
可只怕做的不是妻子,而是替身吧。
谢亭瞳强忍下愤怒和耻辱感再度开口:“孟总,我觉得……”
“孟家殷实,不需要门当户对的联姻,你可以放心进门。”
可孟迟压根儿不想听。
一句云淡风轻的“你可以进门”,就堵住了谢亭瞳的所有话。
“疯子!”
说理是说不通了,谢亭瞳顶着怒气抓起包就走。
然而,当她起身的那一刻。
孟迟大力将她拽住拖进了怀里。
谢亭瞳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坐在他的腿上。
尖叫还未出口,便被含住了双唇、夺去了呼吸。
嘴唇和舌头不断被拉扯、撕咬……
直到谢亭瞳痛呼出声,孟迟才仿佛解渴般松开了手。
顾不上调整呼吸,谢亭瞳扬起手就朝着孟迟挥去。
孟迟却是抓住她的臂膀将人拉近,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好姑娘,要学会听话。”
八月大热,最后一抹夕阳透过落地的窗洒进空调房里,营造出恰如其分的舒适。
可孟迟的态度却像是一团烈火,夹带着明晃晃的羞辱朝着谢亭瞳扑来。
焚尽她的自尊。
谢亭瞳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眼泪回流。
“如果,我说不呢?”
“那只能说谢小姐命好,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人间险恶”
孟迟轻声调笑着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推给谢亭瞳,并示意她打开。
谢亭瞳直觉危险,所以固执着不肯动作。
“不好奇吗?”孟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谢亭瞳摇头,毕竟好奇心害死猫。
孟迟眉梢一挑,亲手打开了文件递到了她的眼下。
谢亭瞳只瞟了一眼,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因这份文件详细记载了韩绮的绝望前半生。
比如,韩绮被酗酒的丈夫家暴数年,却为了儿子隐忍着不反抗。
直到丈夫开始家暴儿子,她才策划了逃离,但没想到这一举动差点让她死在了丈夫手里……
闺蜜谢蓉为了救她,失手将家暴男推入了江里。
但两人同时选择了不施救,任由落水的男人随着波涛飘向无人知晓的地方……
看到这里,谢亭瞳的手止不住颤抖。
孟迟则满意地开口:“韩绮是你另一个养母吧?”
没错,谢亭瞳是个弃婴。
二十五年前,被谢蓉和韩绮在火车站捡到后养大。
不但如此,她们还给了她最好的爱和一切。
谢亭瞳怎么可能让她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呢?
“你……想怎样?”
“自然是对谢小姐一见钟情,想娶回家做妻子。”
谢亭瞳有些崩溃,她拼命忍住再次翻涌的泪意哀求。
“孟迟,你想想穆霂,如果她知道你现在这样会怎么想?”
“你们那么相爱,不要让我这样的赝品玷污了你们的爱情好不好?”
谢亭瞳的一番话,成功让孟迟眼睛泛红。
“谢亭瞳,你的两位养母确实很伟大,她们相互拯救,还收养了你。”
“这样好的两个人后半生应该会幸福的吧。”
谢亭瞳的血彻底凉了。
嗡——嗡——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两人的僵持。
谢亭瞳看见来电显示,急忙接通:“小妈!”
“瞳瞳,快回来!”
“家里来了警察,他们怀疑你大妈妈跟三十年前的一桩杀人案有关,现在要带她走。”
谢亭瞳瞳孔骤缩,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孟迟温和一笑,拿起婚前协议书递过去:“现在签还来得及。”
挣扎一闪而过,谢亭瞳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