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为大秦长公主以天雷怒杀长生殿供奉周若安,秦二世仙山之上剑斩云顶天宫长老周长虹,姓秦的和姓周的梁子算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秦天生离开东海之前,曾与便宜干爹和李老鬼奔赴东海之渊,却晚了一步,当年青莲剑坠海所留剑痕完整如初,可那条恶龙早已溜之大吉,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周若安肉身灰飞烟灭之后,那条恶龙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这倒是在秦天生的意料之中,送嫁上天山当日,逍遥子便对他说过周若安肉身已死,可没说神魂如何,多半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出了撒手锏,此刻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苟延残喘。
大姐出嫁前夜,秦天生一人饮酒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两万五千里,老乞丐牵着老马与他再别咸阳城外,此去东海,天人两隔。
为了一柄东王剑,他借天人之力把蓬莱搅得天翻地覆,打了全真道的脸,东王公海乃百川,有容乃大,让他持剑离开东海,并不追究他胆大包天之过,估计很快就要上蓬莱的禁足名单。
这值得吗?
秦天生所做一切全是为了留一个念想罢了!
老乞丐与他亦师亦友亦父,仙人之上一换一之后连渣都不剩,能让秦天生记住他层曾来过这世间的,也就剩下这柄相伴他百年岁月的东王剑。
秦天生藏剑于十八层炼狱之中,亲自临摹一套《打狗剑法》,静待有缘人继承老乞丐的衣钵,是他离开东海之后为老乞丐做的最后一件事。
秦天生龙游天下至今,上琅琊山立威,为拔刺;下九江娶沈淼儿,为钱财;在会稽提拔赵家,为粮草;有意扶植欧阳缥缈,为势力;到蓬莱仙山讨剑,为报恩……
而后万里入西南,只为杀人报仇。
一路上,卖狗肉的谢道韫像是跟屁虫一般甩也甩不掉,刺杀,叙旧,请太子殿下喝酒吃肉,最后目送他进了苍梧城。
她的一番怪异举动随心所欲,让太子殿下看得云里来雾里去,百思不得其解,想抓她问个清楚,但这小娘皮滑得跟泥鳅似的,不仅修为一日千里,逃跑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到嘴的鸭子飞了,可把秦天生气得够呛。
烦心事还不止于此,墨玉麒麟这婆娘自从太子殿下与天人一战后,像是得了失心疯,每日一张美人脸,无事卖弄风骚,就连临摹周若水的事情,也做得心不在焉,气得秦天生拿剑抽她的屁股,这老娘们似乎还挺享受,浪里浪气叫得贼欢。
马车入苍梧,到了南疆地界。
秦天生第一次入江湖,苍梧郊外,十万大山脚下损兵折将,一众大内高手折戟沉沙,厮杀到最后,只剩下老乞丐一人与他惶惶如丧家之犬。
苍梧仙门,宗主姓周,名定南,当年天下仇家齐聚南疆围杀秦天生,便是这厮散播的消息,借刀杀人,手段阴险,修为深不可测,却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
据说这厮曾向欧阳不倒讨教过房中秘术,学得长鲸吸水,老汉推车,观音坐莲等等套路,宗门之中靠姿色上位的女修不计其数,却也敌不过周家父子喜新厌旧的速度。
花探传来的消息上说,南疆境内祸害无数良家妇女的采花贼“淫龙淫蛟”,便是周定南、周兴安父子,难怪苍梧郡守换了五六个,却一直连两个采花贼都捉拿不得。
若只以为周定南只是糟蹋良家妇女的好色之徒,还真是小觑了这位雄踞南疆牵制大秦周姓宗主,手上若是没点真本事,早就被秦昊暗中拔掉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仇不报非君子。
那一日,苍梧城中,以墨玉麒麟为首的五美卖弄风骚招摇过市,一连三日,太子殿下稳坐钓鱼台。
终于有鱼儿咬钩了。
夜幕十分,苍梧城中灯火通明,五美本以为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扫兴回往客栈歇脚,一阵不合时宜的马蹄声骤起,几十为黑衣蒙面的马匪策马冲入城中,所过之处见人就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还为看清来人,就被这飞来横祸要了性命。
马匪再向前百步,就是太子殿下一行人下榻的客栈。
采花贼不当,这会儿竟要当强盗?
有意思!
不见那太子殿下如何发力,速度骤然提升至极致,迅捷如一道惊虹,当下便持剑杀入马队之中。
客栈顶楼琉璃瓦上,李老鬼正优哉游哉喝着小酒看戏,黑鸦则趁马匪短暂慌乱的时机飞身去抄后路。
刀剑来势汹汹,方才一剑杀去七人让人赏心悦目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持剑硬刚,针尖对麦芒,没有任何言语,猛然横扫千军,,竟将万钧如雷冲杀的马匪连人带马击飞数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马头朝地面砸去,前蹄轰在石板上,喀嚓一声齐齐断折,整匹马壮硕后半身躯扭曲,马背上的“马匪”连人带刀都摔出去老远,以他本事,本不该如此狼狈,只是这名公子哥的手段实在匪夷所思,才在臭水沟里翻了船。
马匪正要借着马刀刺在地上起身,突然感受到一股笼罩全身的冰冷杀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被所要劫掠的女子抹了脖子,还那些已经是残肢断臂的百姓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那名杀红了眼,脸色清凉如水的锦衣公子解决完当炮灰的小鱼小虾,剑指剩下三个愤怒与畏惧交织在一起的“马匪”头目,也不说话,似乎没那个耐心对峙,一往无前。
他每走一步,弱了锋芒气势的三人就下意识后撤一步,正当三人回神后羞愤不已,一阵格外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他们松了口气,知道正主来了,纷纷让道。
一匹淡金色鬃毛的汗血宝马缓缓奔来,以它出众脚力本不该如此艰辛,实在是骑在马背上的那位体重吓人,相貌跟太子殿下的仇家周定南一个模子刻印出来,帅气称不上,臃肿更恰当,马背颠簸,一身黑色紧身夜行服没能遮住他的肥肉颤抖。
身后还有一容颜枯槁的灰衣老者,眼神如刀,跟与主子窃窃私语,对着岑家姐妹这边指指点点,根本没把持剑杀人的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胖子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抢了!”
适才还被太子殿下吓得连连后退的三人狐假虎威,一听到主子把圣旨颁发下来,一改原先卑微姿态,挺直了腰杆,悍然拔出刀剑。
秦天生把玩着手中天问剑,笑了笑,问道:“周兴安,你要抢我的女人?”
被一语道出身份,苍梧仙门少门主周兴安惊讶咦了一声,似乎感到有趣,肥胖身躯微微前倾,终于注意到这位外地佬,问了一个很符合他作风的问题:“你认识本公子?我跟你很熟?”
秦天生摇头笑道:“我与你不熟,与你爹可是熟得很。”
周兴安白眼道:“这与我有半块铜板关系,真他娘的废话,你的女人都不错,要不本大爷也出五个玩腻了的与你的完璧美人换?”
秦天生些哭笑不得,这头肥猪怎的跟小阴逼周安一个天一个地,重量有后者两倍,可脑子里的货,估计连周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都姓周,差距怎么那么大!
秦天生不由得好笑。
周兴安见眼前这位没说话,本就少到可怜的耐心彻底消散,抬头伸长脖子盯着岑家姐妹,认真一遍,竟真是一对并蒂莲!
老天爷待本大爷不薄啊!
再眯眼看下去,就愈发惊喜,还有五位美人果然如探子说的那般各有千秋,却是一等一的美。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幸运,这五位品相超乎寻常的姑娘,就算分与亲爹大半,也足够他消遣数月的无聊时光了。
周兴安口水长流,啧啧道:“小娘子们,快到本大爷这儿来,本大爷最懂得怜香惜玉了,一定会让美人们欲仙欲死,好好疼爱。”
秦天生瞥见灰衣老者下马,有动手的意思,总算开口说道:“周兴安,五个美人怕你是无福消受啊,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脑袋反而滚到本公子的脚下了。”
周兴安破天荒正二八经看了眼这位外地人,习惯了被掳抢女子以及她们家人的哭天喊地,实在是无趣无味,这让这位少门主总有一种高手寂寞的忧郁,苍梧境内,谁不是一见到他就吓破了胆!
在苍梧地界,只要他看上的女子,还没有得不到的理儿!
回过神,见到给自己办事一直无往不利的灰衣老者已经走向那人,周兴安扭了扭脖子,拭目以待,却只看到那位年轻公子哥脸色平静,只是朝自己伸了伸手,忍不住好奇问道:“做啥?”
秦天生没有说话,身后五美竟然都不约而同翘了翘嘴角。
屋顶上喝酒看戏的老鬼似乎还没睡醒,伸伸懒腰,那名实力在秦天生之上的灰衣老狗瞬间被无形剑气搅烂,还没来得及动嘴,一颗脑袋就连同剩下三人应声倒地。
不见任何动静的李老鬼笑道:“打了小的,老的坐不住了。”
徐凤年笑了笑,抛出手中天问剑,便向有了灵魂一般刺向周兴安。
御剑术?
总算不是太愚蠢的周兴安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就要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女人玩。
秦天生大踏步前行,一脚踩在剑上,给周兴安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脚法,一脚将其踹了个人仰马翻,只剩下半条命。
秦天生接剑刺在这名仇人之子的两腿之间,差之毫厘便可断子绝孙,胯下的冰凉让他瞬间不敢动弹,便见太子殿下以御气御剑,那胯下的几两肉便生生切了下来,笑眯眯道:“刚才失手了,这一剑才是对嘛,瞧瞧,小头就到我脚下了。”
随即一脚踩爆。
鬼哭狼嚎。
周兴安裤裆湿透,口吐白沫,彻底疼死晕厥过去。
李老鬼微笑道:“秦小子,马上有人来了,悠着点。是走是留,你说。”
秦天生笑问道:“老前辈可敢与我大秦子弟报仇?”
李老鬼愣了愣,哈哈大笑,那叫一个豪气,“有何不敢!”
一老一少潇洒前行。
废了小的,便是背后老匹夫的前车之鉴。
苍梧山下,苍梧仙门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体态臃肿更胜周兴安的中年男子,已经气疯了眼,身边偏生站着一位瘦猴一般的老人杀心毫不掩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老人爱徒被废,兄弟惨死,便是修为再高,气度再好,也藏不住杀心,当下就示意宗主先下手为强,便用身后数千苍梧仙门子弟以雷霆攻势冲杀过去,哪怕有剑仙护驾,也足以消耗个七七八八,哪怕这数千子弟都死光了,大可以再调一万弟子!
杀一名将来会成为大秦皇帝的青年人,顺便杀掉一个成名江湖的剑道宗师,方休相信身边主子有这个魄力去拼掉大半个宗门。
别人不知云顶天宫那位宗主的隐蔽心思,被周定南视为心腹智囊,当年献上借刀杀人计策还得大秦差点绝后的方休,岂会琢磨不到几分底线?
兴许今日动荡,大秦与天宗真就要不死不休了,但却是自家宗主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同样是姓周,为何只有你周庄配当天宗之主!
若只是安分守己,不过是一枚现在作用极大,往后就有可能随时舍弃的棋子。
指望周兴安能够翻天?简直是痴心妄想,唯有宗主才有这等能力,大公子只配坐享其成。
“宗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方休跪在地上,眼神锋芒异常。
他当年提出借刀杀人的计策,其实并不是十分确定周定南有狼子野心,怎料这颗不甘为马前卒的棋子竟然让宗门弟子倾巢而出,游说秦昊那些报仇无门的仇家,这份破釜沉舟的果决狠辣,便是杀人如麻的方休都有些动容。
若不是那些废物不给力,周定南便可以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天下的水搅混,浑水摸鱼。
一语尽显杀机。
在他眼中,棋子若想翻身,就是要有敢以身家性命对赌整个天下的决然。
儿子被废,周定南杀心肆起,却是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大半个宗门,两万修士,舍弃便舍弃吧,姓秦的想让本宗主绝后,本宗主就先让他绝后,方休,眼下局势你知道如何处理,别浪费了本宗主对你的信任。”
与李剑仙同为红尘仙境界的方休面无表情,始终凝神屏气,不动声色,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五千苍梧仙门的修士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冲向徐徐朝着苍梧山走来的一老一少。
李老鬼大败七剑奴锐气正盛,提着天下第三的青莲剑,更加如虎添翼,望向绵延不绝的修士大军,脸上竟不屑一顾。
“秦小子,老夫与你也算是亦师亦友,说句实话,你若是倾力搏杀,赚足了名头,对你以后执掌大统是天大的好事,可太子储君若是折在了这里,对天下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故而这一战,莫要怪老夫一人抢去所有风头,五千修士杀尽,那周定南不肉疼,那便将整个苍梧仙门杀哥鸡犬不留才解气。”
“老夫虽如红尘仙心里却是没底,万一真要落败,你小子无需想着替老夫收尸,只管风紧扯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夫死前自会留力一路送你出苍梧。”
秦天生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丈夫,前辈尽管冲杀,身后或是生后事就交给小子吧,咱俩若是能拿周定南的狗头祭天才好。”
李老鬼停下脚步,笑骂道:“可是明知道老夫不会败,才说这一番豪言壮语?”
秦天生嘿嘿一笑,“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李老鬼开怀大笑,脚尖一点,身形激射,气概豪迈道:“五千修士又如何,挡我者,一剑杀之。”
大秦史官记载,九月十四凶煞,北阴大帝一人索命两万有余。
苍梧山下血流成河,尸体为肥,鲜血作水,滋润整座苍梧山。
苍梧仙门宗主周定南与心腹方休落荒而逃,太子殿下目送两条丧家之犬远遁千里,大笑道:“本殿下若是折戟与此,秦昊就算不要这天下,定叫天下周姓子弟死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