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郡守谢观山昨夜一宿辗转反侧,连续三天登门拜访太子殿下吃了闭门羹是忧心忡忡。
鬼知道太子殿下突然微服造访三川郡,打得他猝不及防,都没细想就给安排在大侄子谢温江府上,能与太子殿下交好,可是太大的好事。
坏就坏在勤勤恳恳的谢观山是两耳不闻郡外事,一心只为三川民压根不知道太子殿下名声狼藉,等听手下当差的细数太子殿下累累恶行,肠子都悔青了。
谢观山怕啥来啥。
太子殿下入住第二天,便差人买了几十坛子美酒,在府中饮酒作乐,这都是小事,叔侄俩忍忍就过去了。
第三天可不得了了,谢温江府上看家护院的狗,包括最招他喜爱的“大黄”都被太子殿下宰了炖肉,飘香十里,气得一向以文雅著称的谢居士破口大骂“无道储君”。
不到半个时辰,谢温江的正房娘子和两位美妾又都被太子殿下派人接回府上,那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三位夫人落在他手上能守住清白?
“温江啊,是大伯害了你啊!”
谢郡守坐在床前嚎啕大哭,本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为大侄子捞件好差事,却不曾想害得引以为傲的大侄子病倒榻上,面如死灰。
好不容易等到大侄子面色好转,却又见太子殿下的随行丫鬟登门调令:“殿下久仰谢居士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已在府上备好美酒,烹煮香肉,特请居士前去写一首《香肉帖》,为殿下与夫人把酒言欢助兴。”
可怜谢居士垂死病中惊坐起,抓住郡守大人的衣衫半死不活喊上一句“谢观山你害得我好惨啊”,说罢,重重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府上,太子殿下亲自操刀大秀厨艺。
三位才气与姿色并存的美娘子正哄着一只狺狺狂吠的大黄狗,生怕惹怒了太子殿下把它也给宰了吃肉。
除去唐九歌不吃狗肉在一旁摆弄着几碟山珍河鲜,其他人谁不是看着大锅里热气腾腾的香肉咽口水,就连适才为冤死同伴哀怨的“大黄”此刻也是哈喇子掉了一地。
眼瞅着万事俱备只欠谢郎,便听焰灵儿一路小跑过来,在太子殿下耳边说道:“殿下,那谢居士听到您请他前来写《香肉帖》竟然晕死过去了。”
这么不禁逗?
秦天生放下大勺,望向年纪不小,其他自然不小的正房夫人,贱兮兮问道:“谢居士正值壮年便如此体虚,想必三位夫人难辞其咎吧!”
“殿下,妾身冤枉啊。”
三人异口同声。
秦天生眯眼笑道:“谁冤谁不冤,本殿下今夜一试便知。”
三人诚惶诚恐,生怕被眼前的太子殿下白天掳掠进房中,做那羞人事。
这位爷可是皇朝储君,皇帝陛下唯一的儿子,真要为非作歹,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女子贞洁大如天的世下,唯有一死了之!
谢郎,这该如何是好啊!
顾不得三位夫人心思,太子妃只顾细品山珍河鲜,对太子殿下那点恶趣味已是见怪不怪,这才是天下第一纨绔的做派,若是只顾着磨炼剑道,反倒让她觉得生疏了。
惨白老鬼不知何时溜到锅边拿了块滚烫的香肉就往嘴里塞,嚼了几大口,又送了几大口美酒,啧啧赞叹:“好肉配好酒,妙哉,秦小子,你不去干厨子,可惜了。”
“前辈谬赞了。”
让他干厨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鬼呵呵一笑,却也不着调起来:“烹狗煮肉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三百杯过后,还要战他个三百回,秦小子,你忙活大半天,累不累,累的话今晚老夫帮你审案。”
这可把三人吓个半死。
贞洁烈妇的名声虽好,可谁又想白白丢了性命呢!
三人可怜巴巴望向太子殿下,可秦天生继续烹调着锅里的香肉,肉香四溢,可这谢居士却是无趣得很!
秦天生若有所思,大笑道:“谢居士不来写这《香肉帖》,本殿下便送他一首文章,听闻谢夫人书香世家出生,写得一手好字,可愿为本殿下代笔?若是能让本殿下满意,这里就不留三位夫人了。”
两个小妾可怜巴巴看着正房,正房夫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奴家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秦天生大手一挥:“焰灵儿,笔墨伺候。”
一旁等着吃肉的暖床丫鬟点头跑去书房,须臾间便备好笔墨。
“谢夫人,请听。”
正房夫人提笔,点头。
“烹香肉,君不见。”
“君不见,本殿风雨咸阳来,一览诗书知君贤;君不见,储君备酒烹煮肉,望眼欲穿不见君。”
“一场失意不足悲,莫使清高再失蹄,天生大才为我用,平步青云在今朝。”
“烹狗煮肉只求贤,君却失我三百杯。”
“谢居士,多贤才,待来日,杯莫停。”
“与君文一首,请君为我倾耳听。”
“书生意气不足怪,但愿君来入阵营,古来大才多寂寞,指点江山留芳名。”
“始皇昔时宴连营,醉酒三日带笑意。”
“居士何言我不羁,身在局中眼迷离。”
“五花马,千金裘,请君登堂解心忧,与尔同舟开太平。”
笔尽墨落,妇人牵狗欣然离去。
老鬼吐出一嘴狗骨头,一脸嫌弃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秦天生点点头:“跟秦昊学的。”
老鬼冷鄙夷道:“坏了人家清名,还指望人家为你流血流汗?”
秦天生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笑道:“世有伯乐,而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与本殿下同流合污,即便是千里马,栓在马厩也没人知晓。”
看不惯臭名昭著的太子殿下自比大才伯乐的太子妃出声挖苦道:“自比伯乐,臭不要脸。”
秦天生哈哈大笑,“不要脸,要你。”
唐九歌俏脸羞红跑开了。
老鬼又从锅里拿出一块烫肉,看到此情此景,心想这娃走剑道十有八九是误入歧途了,这骚话撩妹的手段,与年轻时的自己可是在伯仲之间啊。
叫来西门飘雪几人把酒言欢,便是要继续一路向东了。
抱病不起的谢居士一腔愤懑憋得难受,却见三位夫人喜上眉梢,如沐春风归来,只觉得头上青青草原万匹草泥马奔腾,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一口气没缓过,又晕死过去。
“温江,大伯害了你啊。”
床前,谢观山捶胸顿足。
同胞兄弟谢四海早年从军时替他挡下一刀,马革裹尸,若非如此,谢观山也不至于底都没摸清就把太子殿下迎进大侄子私宅,可惜近水楼台捞不得月反惹得一身骚,害了大侄子气出了病,爱犬被杀,三个婆娘也遭了太子殿下的黑手。
说到底,还是他头脑发热,好心办了坏事,害了大侄子。
此后还有何颜面面对自己死去的兄弟啊!
谢观山无地自容,却听大侄媳不顾仪态,大声叫道:“大伯,夫君,大喜大喜,大喜事啊。”
却见谢观山脸色阴沉,咬牙切齿怒骂:“男盗女娼,奸夫淫妇,此后让温江如何做人!”
三女少见伯父如此大怒,一愣便知闹出了天大误会,哪能受这无妄之灾!
“太子殿下雄风闻名天下,若个把时辰便偃旗息鼓简直是天大的侮辱,伯父如此妄加揣测,简直是寒了我们三姐妹的心,更寒了太子殿下的心。”
说罢,大房把文章往脸上一甩,头也不回。
如此烈女,怎堪受辱!
谢观山吓愣了,抹了一把汗,颤抖捡起地上白纸黑字。
“这是太子殿下能写出的文章?”
他忍着怒气看了下去,读完,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悔恨的泪。
“市井传言险些误我谢家,太子殿下海乃百川,此等胸襟……老夫羞愧难当啊!”
谢观山连忙追上侄媳赔罪,谢家有女,谢郎何求!
再去登门谢恩,却已是人去楼空。
醒来的谢温江泣不成声,顾不得脚步虚浮连滚带爬下床,向着咸阳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这位自视怀才不遇,自叹今生无望出三川的谢居士把一纸文章视若珍宝供奉,第二日便迎来一位天壤之别的大人物,从二品大将军蒲牢。
谢温江私宅假山前,伯侄二人匍匐跪地,泣不成声。
“本将军回咸阳复命顺道路过三川,谢居士速速收拾行囊,莫要耽误了本将时间。”
谢温江诚惶诚恐不敢怠慢,拖着虚体回屋招呼婆娘收拾行囊。
面带笑意的蒲牢走向神情紧张的郡守谢观山,笑眯眯道:“听说令弟有一遗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今谢居士深得太子殿下垂青,本将若是能亲上加亲,不失为一件美事啊。”
堂堂一郡守谢观山面如死灰,岂能有脸再害弟媳,低头咬牙道:“弟媳死志长伴亡夫,将军若是不嫌,吾可休妻!”
不料蒲牢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不料谢郡守倒是性情中人,若哪日鞠躬尽瘁,本将愿养汝妻儿。”
谢观山虎躯一震,心道老子一定比你活得长久。
马车出了三川郡便是河内地界,秦天生突然叫停马车,沉闷一路的唐九歌心思立马活跃起来。
第一次叫停便是睚眦的下马威,第二次叫停遇到截杀,这第三次又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唐九歌掀开帘幕,大失所望。
感情是车上带的酒水喝完了,秦天生带着酒鬼车夫下车买酒吃,车厢内半死不活的老鬼闻到酒香也活了过来。
“秦小子,你不地道啊,喝酒也不叫上老夫。”
倒是忘了这一茬了,秦天生立马赔罪:“酒足饭饱,再给您老多带两坛子酒。”
一听有酒喝,老鬼便没什么事了。
路边酒铺酒旗飘飘,老远就能看见大大的酒字。
上一次还是和半只碗一起呢!
秦天生黯然伤神,缓了口气,心里平静许多,自是娓娓道来:“乡野酒铺别看简陋,来头却不小,比邻仙山琅琊,有一清泉飞流直下三百尺,辟出一道深谷,朝看七彩暮看红霞,有一日琅琊王聚好友饮于山中,不慎打翻酒坛流于泉中,故曰酒泉。”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这酒泉的冷水胡子鲶配上这酿泉酒可是一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小二,来三斤酿泉,四斤牛肉,再炖两条鱼。”
酒店伙计瞅准公子哥锦衣华服不愁银两,又听这人妙语连珠,是个识货人,更是殷勤称了三斤酒,切了两大碟牛肉,宰了两条鲜活肥鱼。
西南珠峰林壑尤美,琅琊山上更是一绝,常有神仙眷侣,意气书生慕名而来,却瞧不上路边摊子,白白喝那参水的酒,吃那假冒的鱼,最后说那掉价的话,掏出白花花的银子。
店家看得肉疼,却也只能干瞪眼。
少有识货的主,今儿这位爷不管眼力劲儿好,还阔绰。
到底是富贵人家,车上下来的两美人都是只可远观的主儿,就连上不了主桌的四人里都有一个风韵犹存的仆从,一枪一剑两个壮汉,还有一个只顾着和马儿好的奇怪男人。
伙计殷勤擦了一遍桌子,端上酒肉,不敢看主桌上那两位仙子,却看着仆桌上的墨玉麒麟失了魂。
比徐娘年轻,更比徐娘风韵。
店家敢在琅琊山前开店,那是有眼力劲儿的,只是瞥了一眼女子腰间微微鼓起的月牙状,便冒出一阵冷汗。
我滴爷哟,这是吃了胸袭豹子胆了!
“啪!”
一算盘怼在伙计腰间,才回了魂,再不回魂怕是要丧命了。
店家抱歉鞠了一躬,便让那伙计去此后邻桌的客人,这眼瞅着不是一般人的公子哥,店家亲自端上热腾腾的铁锅炖鲶鱼,谄媚笑道:“适才听公子一席话,便知公子是识货人,这酒泉的冷水鲶鱼盛夏秋后最是肥美,还请公子品鉴品鉴。”
秦天生筷头往鱼腹处挑出一块鱼腩,放入嘴中细细咀嚼,随后竖起大拇指:“清晨日出前钓的鱼最是鲜甜,鱼腹头着一块肉是整条鲶鱼的精华,细腻滑嫩,入口即化,是上品。”
店家一下子愣住了,犹遇知音,连连称赞:“看来公子不光识货,还是美食大家哩!”
秦天生不敢说这都是半只碗教他的,当年两人路过这酒泉为吃一口初晨之鱼可是足足在岸边蹲了一晚上才钓上五条,烤着吃也贼香!
秦天生哈哈大笑道:“那酒钱少几个子儿?”
这可是要了店家的老命,连连赔笑:“这位公子,小本生意,就挣几块铜板。”
这倒是真的,秦天生笑着点了点头,善解人意说道:“那在给我准备十坛子酿泉,这种行了吧。”
十坛子,那可是大买卖!
店家喜笑颜开,“行行行,就听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