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亲爹自作主张把一切安排妥便没自己什么事的太子殿下还是酒后没事找事嘟囔一句:“老东西,算上北阴前辈和我也就六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秦昊连忙起身上前关心一番宝贝儿子,将喝那么多酒没伤到脑子才宽慰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贵精而不贵多,再说你这次是微服出访,有这四个人还有北阴护驾,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老酒鬼就不用说了,是老江湖了,而且被残虹一剑劈落后知耻后勇,剑道更进一步,西门飘雪虽然和你有过节,但人家认错态度良好,重剑之下一砸一个准,而且悍不畏死,对上生死劫境的高手也能打得有来有回,等他力竭而死,你小子早就跑得没影了。”
“还有墨玉麒麟,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装,天底下还真没有她千变万化混不进的地方,当年要不是一头扎进十五层被打得个半死,老子都不知道她换了十几张脸皮混进来了,你要是途中寂寞了,可以让她变个美人给你耍耍,不过嫩牛吃老草,怕是你不喜欢。”
“这黑鸦是御兽门的余孽,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他家亲戚,你要是瞅谁不顺眼了,让他驱使飞鸟天天在人头上拉屎,驱使野狗在人拉屎的时候冲进茅厕,那别提多爽了。”
“当然,你要是觉得人手不够的话,老爹从军中挑个不讲理的,给你当打手,看谁不爽就是一顿胖揍,这总够了吧!”
秦天生看着被当众揭老底,脸上无光的几人趴在在地上心里再想些什么,却能看见清凉皇宫之内,除了老酒鬼韩非,剩下三人解释满头大汗。
秦昊说完几人手段,依旧让他们跪在地上纳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说道:“对了,爹怕你路上寂寞,已经交代了你媳妇和焰灵丫头。”
焰灵儿同行,秦天生早就猜出她就是“天杀地绝”里的天,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是可以的,只是这唐九歌手无缚鸡之力多少有点拖油瓶了,于是怒道:“你让小爷带一个拖油瓶是几个意思?”
秦昊呵呵一笑:“还不是怕你路上挨那素未谋面的老丈人揍,有九歌帮你说好话,能免一顿皮肉之苦。”
秦天生这才不情不愿“哦”了一声,而后深情看着老父亲,轻声道:“这次去天宗小心为上。”
秦昊云淡风轻笑道:“是他们应该小心才是。”
秦天生没有反驳,领着四人离去。
夏末入秋微凉,秦天生持剑骑策马出咸阳,随行马车一辆,车夫腰间系着大酒葫芦,背着御赐雷击木剑,车上女眷二人,还有一个几十年不见天日面色煞白的老鬼。
车后随从三男一女,墨玉麒麟、黑鸦是老命攥在秦昊手里的江湖人,自然信不过身边来路不明,背负火箭长枪的军中人士,一路上手不离利器,半江湖半行伍的西门飘雪却对这位上上司恭敬有加。
三大五粗的男人名不入江湖却在军中声名远扬,有个特别有诗意的名字,凤求凰。
此人是秦昊在爱妻亡故第三年在凤凰山下捡到的孤儿,因神风求偶的传说,给他赐名凤求凰,带回宫中又一容姓老嬷嬷抚养成人,十三从军报效秦昊,每缝战事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闯出一番名气,年仅二十七就位列从三品飞将军。
在凤求凰眼中秦昊有如再生父母,臭名昭著的太子殿下自然而然便是兄长,秦昊把这样一位关系微妙的将军安排在秦天生身边,高深用意不言而喻。
车队行至城外九里,便是秦天生当年目送半只碗东行的地方,立马回望咸阳,故人早已远去,却听身后马蹄声阵阵,有百马奔腾之势。
若无秦昊旨意,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截停太子殿下微服出巡?
除了走狗蒲牢,便只有同样独握大秦三军之一的老二睚眦了。
秦天生调转马头相迎,为首一将手持缰绳,背负一杆蟠龙银枪飞驰而来,身后清一色的重甲武卒追随,好不威风!
秦天生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冷笑道:“白马银枪冠军侯,好大的阵仗!”
白衣将军勒紧缰绳,马蹄高高跃起力压秦天生一头,随后豪迈道:“末将睚眦领百余重甲武卒为太子殿下饯行。”
哪是送行,赤裸裸的下马威!
秦天生气笑道:“还以为二哥等不及要做掉我呢,可吓死人了。”
睚眦翻身下马,一众士卒纷纷令行而动,而后说道:“二哥送你一百零八重甲武卒,可护你一路周全。”
秦天生冷哼一声:“二哥的好意本殿下心领了,不过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让二哥忍痛割爱的地步吧,还是叫你的人给老子从哪来滚回哪去,本殿下有风将军一路护送,安全得很!”
撂下狠话,秦天生策马头也不回,同样手持长枪的凤求凰回首一眼身后重甲武卒虎视眈眈,紧握长枪策马追随。
不等车队走出百步,百余重甲武卒毫无顾忌纷纷上马,若不是给大将军脸面,这一百多号人怕是连下马都嫌丢人。
作为睚眦一手栽培的心腹猛将,勇武不输凤求凰的纳兰杰更是大言不惭:“这太子还真他娘的死鸭子嘴硬,怕是早就被咱们吓破了胆,现在急匆匆逃命呢!”
“哈哈哈……”
百余武卒肆无忌惮笑成一片,传到秦天生耳中尤为刺痛。
睚眦牵着白马一言不发,也懒得勒令手下士卒谨言慎行,静静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却陷入沉思。
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离始皇帝前往天宗祭奠恩师缥缈真人的日子还剩不到三天,此刻召他回咸阳必定是镇守后方,就是不知色胚子蒲牢会不会也在赶回咸阳的路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过是风雨临前的宁静罢了。”
睚眦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翻身上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奔赴咸阳。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的却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极不情愿当着有名无实太子妃的唐九歌,怒其不争道:“那人就是冠军侯?怎么看着比你更像是太子储君?”
回到马车的秦天生心平气和道:“也就是像而已,小爷才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储君。”
唐九歌逮住机会丝毫不给太子殿下留情面,冷笑道:“货真价实到只会逃跑了,被当兵的嘲笑更是屁都不放一个,就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
秦天生此刻心如止水,笑道:“世人耻笑与本殿下何干?世人最后只会记得胜利者,逞匹夫之勇,图一时之快屁用没有!”
此话一出,一直闭目养神的惨白老鬼猛地睁开眼笑道:“娃娃,自家婆娘都胳膊肘往外拐,你可真够丢人的,和秦昊那货一个尿性,里里外外都要骗个遍,女娃子,咱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可是一肚子坏水,不过他那二哥也不是一般人,倒是手下那些个只长肉不长脑子的匹夫玩意才是真的可笑。”
秦天生不置否认,唐九歌若有所思。
老鬼接着补刀:“女娃子,比心机你这辈子也别玩不过秦小子,论单打独斗,他一人打五个睚眦绰绰有余,可打了能咋样?那帮匹夫还不是只认他们的大将军,没准啊,秦小子还会招来没必要的杀身之祸,不值当!”
唐九歌默不作声。
老鬼眼尖得很,一语道破天机:“你姓唐,所以想杀他,可是你又不舍得杀他,要不你叫声师父,咱教你点本事,就算他将全部嫁衣化为己有,不出十年,你照样可以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娃他娘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最好例子。”
这下轮到秦天生目瞪口呆了,这老鬼昨天才跟自己喝酒,今天就要搞事情啊!
老鬼到底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唐九歌不敢以命押宝自然在秦天生意料之中,小妮子冷着俏脸没好气说道:“我若拜你为师,秦天生铁定不会让我活过今晚!”
这话直接给惨白老鬼逗乐了,打着哈哈笑道:“你舍不得杀他,他就舍得杀你了?秦小子心里那点小九九逃不过老夫的法眼,这小子巴不得你活的好好的,最好再给他秦家留点香火什么的。”
一层窗户纸被捅破,有名无实的小两口都涨红了脸,冷不防地四目相对又见鬼一般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子一眼,心里都在骂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惨白老鬼捧腹大笑,别提多开心了。
秦天生再呆在马车里,被一语道破小心思的唐九歌更加无地自容了,只能找个蹩脚借口出了车厢:“里边闷得慌,本殿下出去透透气,再找老酒鬼讨二两酒喝。”
一听有酒,惨白老鬼朦胧的眼睛立马明亮起来,厚着脸皮搭话道:“人多,却是闷得慌,老夫也出去晒晒太阳。”
马车外边哪有阳光,分明是老鬼胡说八道。
灰蒙蒙的天色压抑沉闷,不出意外前路将会是一场大雨,山雨欲来风满楼,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太子殿下揭开帘幕坐在马车左侧,指着酒葫芦毫不见外道:“老酒鬼,腰间的葫芦借给本殿下瞅瞅,油光华亮的,真他娘好看。”
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殿下之意却在酒,韩非满脸幽怨地看着秦天生,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
老酒鬼不为所动,太子殿下便主动上手,笑道:“这玩样又不是金元宝,你留着他能下崽啊,到了三川郡,小爷送你十坛子好酒。”
老酒鬼干脆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任由太子殿下暴殄天物,又忍不住幽怨道:“殿下,就这么一葫芦了,给老头子留点。”
“放心,本殿下就喝两口。”
秦天生是答应了,借口出来晒太阳的老鬼可什么都没说,待到太子殿下喝完两大口烧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葫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倒。
“咕嘟咕嘟咕嘟……”
秦天生摊了摊手,赔笑道:“本殿下说喝两口就两口,但这位爷我就管不住了。”
韩非心里在滴血,老鬼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车队出了函谷关,入了三川郡便见大雨倾盆。
老鬼抱着酒葫芦缩回车厢,喝干舔尽打了个饱嗝,嘿嘿笑道:“嘿嘿,秦小子,路上有人等你哩。”
秦天生坐车沿下意识握住天问剑,又缓缓松开,不想来人是谁却用不着他出手。
车队在雨中停住,官道尽头依稀可见一白衣男子立于大雨之中,了无生气。
死人?
是死人,却有漫天杀气。
来者不善!
那一身白衣比老鬼更加惨白的古怪人物有如地狱的无常手持一柄透明利剑生生站在官道中央,深邃眼眸泛白空洞,滂沱大雨之中只见水汽升腾。
老酒鬼勒紧缰绳紧盯前方死人,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西门飘雪、墨玉麒麟、黑鸦三人见势不妙策马护在车前,独留凤求凰一人持枪断后。
韩非的目光由死人的面孔转向手中不因流水几乎不见的宝剑,惊骇道:“天下十大名剑第六的含光,当年无影剑莫逍遥刺杀周庄失败,被长老魏忠贤用天蚕丝大卸八块,随行的含光剑也落到魏忠贤手中,这死人应该就是莫逍遥了,这大白天行凶多少有些不把殿下看在眼里啊。”
秦天生意料之中笑了笑:“天山一别,姓魏的老头大概是算准了本殿下烂泥扶不上墙,那藏头不藏尾的家伙大概就是蒲牢口中的新晋圣子吧,他喜欢我三姐不去找老二的麻烦,反倒是在这里截杀我,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韩非眼中闪过,一时半会儿拿不准,只能苦笑道:“大概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吧。”
简直是无妄之灾,被大雨浇成落汤鸡的太子殿下心里妈卖批,冷笑道:“真当小爷是年前的肥猪,这次让你踢到钢板上才知道什么叫做疼!”
士别一年已是看不透太子殿下的韩非幸灾乐祸道:“痴人怕是撞南墙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可惜了莫逍遥英明一世,死了还要做这送死的事。”
所谓痴人,秦天生暂时是听不懂其中深意的,便指着那柄透明宝剑开玩笑道:“老酒鬼,那剑看着不错,能换几坛子美酒?”
韩非的脑子转得飞快,却也不好估量,如实说道:“无价之宝,暴殄天物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