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还要和小朋友玩算计。但未来的你去了哪里并不重要,你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
问题在于,对方对你不在日本的反应。
反过来套用沢田纲吉的话——
“我是我, 和未来的那个我没有关系。在这一点上, 我和你的观念是一样的。沢田,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像是沉浸在自我意识中一般,茫然地望着院子中的假山,对你的话不做丝毫的反应。
……刚刚那股揭穿你的自信劲哪儿去了。
那可是相当吓人, 毕竟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全课零分、被自家鬼畜的家庭教师用枪指着太阳穴写作业的阶段, 虽然这次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偏差值56的好成绩。
人不会永远原地踏步, 沢田纲吉也不可能在继承彭格列的时候,瞬间变成可靠的十代首领。他一直在好好成长, 不管是身高还是别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永远绑在一起的,就算是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一样。”
“我知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我刚刚其实很生气,因为学姐明明什么都知道, 却不告诉我,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个人说的话我本来是不信的,因为实在是太离谱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他耳边嚼舌根,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管他屁事!
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正如他不屑承认未来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 你也死咬住不承认就行了。
“千学姐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刚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想着要怎么开解对方时, 他猛地抬头看向你, 眼底是异常郑重的神色, “不是死亡,不是失踪,也不是离开,只是简单的不存在,明明知道在哪里——你就在那里,可又像是被‘神明’刻意隐瞒了行踪……”
心脏再一次骤然缩紧,你微微皱起眉。
有些事你没有思考过,比如在回去之后,系统会如何处理自己的后事,学籍、存款、房子、爱学习……爱学习被沢田纲吉带走了,别的呢?
毕竟你走都走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但他人几乎诘问的态度,前后那些细节对照……虽然沢田纲吉并没有直说那是你,但很明显……
联想到未来对方即使动用彭格列的力量也没能找到你,甚至在你使用手机搜索了白兰的信息后认定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确定死亡或失踪,他就不会言辞凿凿一直追问你。
十年后你依然有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他们查到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
“抱歉,我不知道。”沢田纲吉的这个问题,你无法回答。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迷茫:“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千学姐是凭空出现的,突然搬到了隔壁,又自说自话地来辅导我的功课。和周围的大家也没有太紧密的联络,感觉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以前偶尔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现在才发现也许是真的。”
你没办法否认他的想法。胸口仿佛涌入海水,溅起海浪翻滚着将心脏裹住,你突然觉得闷得慌。
“也许是未来发生了什么吧,”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但直觉应该说些什么,“就像你们赢得未来的战斗,世界随之发生变化,说不定我这儿也是一样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未来战跟你有什么关系。
急需一个能够彻底转移话题打破僵局的人!
你看了眼挂钟的时间……绪子都出门半个多小时了,去后厨白嫖零食点心需要这么久吗?
你继续干巴巴地解释:“也没这么夸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圈和安全距离。我不是不喜欢和大家走得太近,只是我的边界感、安全距离比别人要更强一些……单纯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我打个电话问问绪子什么时候回来。”见他没什么反应,你小心地站起身,打算挪去茶几边拿手机。你要让绪子赶紧回来救场。
“千学姐请不要转移话题,”他伸手拉住你,“鹤田学姐去山上了,是要去处理我们之前弄坏的水管……刚才来的路上碰到的。”
一阵窒息感涌了上来。
不靠谱,上山怎么没和你说!你权衡片刻后,磨着牙又慢慢坐回了原位。
沢田纲吉的视线垂落向地面,却依然固执地按住你的手,就好像是在防止你随时夺门而出。
大脑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但作为一个半残的瘸子,你现在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其实稍微能够感受到身边的人是否在说谎,”他抿了抿唇,“我感觉你在撒谎。那个‘神’是什么,它一直存在的吧……”
他说的是……系统?你并不了解这个东西是怎么运作的。你只是单纯想要尽快结束,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会成为人生中一场不足挂齿的小片段。
“你要去哪里……即使是出国,也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你是知道的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直视着你,“如果他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直到某天离开?”
“‘他’是谁,谁告诉你的。”你忍不住问道。
“这重要吗?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下去,找个机会偷偷离开这里。”他闭了闭眼,再看向你时,终于多了些类似于愤怒的情绪,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大家总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搬家、毕业都有可能……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我不接受不告而别,也不接受这种奇怪的原因。”
“我的意思不是指大家的离开,”沢田纲吉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措辞,“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会离开。”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平静地像是草津的夏天,温温吞吞的热,不像东京的高温能让人汗流浃背,也没有北海道的凉爽,是个不够干脆、不上不下的温度。
他的神色淡漠,目光却在闪烁。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隐隐感觉他似乎还想说得更直白些。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我对学姐……”
“沢田。”必须说些什么打断他,不能让他说出口。心脏跳得飞快,如果紧张的人是沢田纲吉,这倒可以理解,可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在紧张,“沢田,昨天的事非常感谢……”
“不是的,你听我说完。”他摇了摇头,大声说道。
他的脸颊通红,连藏在碎发里的耳朵也红红的。
“我必须要说……只是很短的一句话。千学姐,拜托你听我说完。”
不,不想听!
你不是一个高情商的人,不擅长拒绝他人。语言是门高深莫测的学科,你总是害怕过于直截了当会给对方带去困扰,所以即使在职场面对同事和下属,很多时候你也会选择转移话题或借口拖延回避。
可如果是现在这件事……
青春期的少年像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尽管你一直认为他从来没什么变化,但现在看来是你疏忽了。你不愿过多的加入他的生活,也因此错过了他的成长。
沢田纲吉现在没那么好骗了,他会独立去思考一些事,自己找出其中的漏洞和破绽,也有了拆穿谎言的勇气,也会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的秘密。
有关现在谈论的事,不知道他又在心里憋了多久。
一想到昨天他还若无其事地带你上山,你顿时生出一股质问他的冲动。
但在知晓对方秘密却不知对方知道多少有关自己的事情时,斗智斗勇是件费神费力的事情。比起一颗对青春期少年满满的责任心,果然还是摆烂更轻松些。
所以这件事……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糊弄过去?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必须说点什么,不能让事情停留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但思来想去,你似乎张口只能蹦出点毫无用处的大道理,“那么一直在一起又要做什么。大家都会有新的朋友,总是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不会腻吗?”
“不会,能看到学姐……每一天都很开心,”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每天睡前想到第二天打开门就能见到学姐,就会高兴,每个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
你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回答。就像是解题,在说出“会”或者“不会”这样的答案后,他又耐心地给出了解答的过程。
因为看到就会高兴,所以永远都想见到你。
就是这么简单。
但越是这样,就越难以轻松地面对。你沉默地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对不起,这么说一定会让你苦恼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我并没有值得让你高兴的地方吧。”
他不喜欢学习,但你总逼迫他,不让他休息,也不让他打游戏。只要你有时间,就会盯着他写作业、背书。你满脑子都想着系统的任务,有时候会过分地不考虑他的心情。
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他喜欢到希望每天都能见面,甚至会说出“期待明天”这样的话。
如果换作是你,巴不得这个讨厌的前辈赶紧消失吧。
“不知道,但是只要想到学姐心情就会变得很好。”沢田纲吉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垂落下去,神情变得严肃,“你哪里都好……我好像说不出不开心的地方。”
“可是抱歉,我没有这样的心情。”
“好绝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你听错了,你总感觉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学姐也太直接了吧。”
“对不起,但我认为这种时候……还是直接一点更好,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