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强大的咒力倾压之下, 一切在瞬息间安静下来。 江莱并未率先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立在幻境中的废墟之上，神色漠然间夹杂些许不明的笑意, 俯视着地面上的几人。 那道‘藏青色身影’并不愚蠢, 早在察觉到高于他的力量时，便妄图抽身逃离——只是江莱并未给它机会。 真真正正的、点滴不漏的空间术式笼罩而下，将那个虚假的投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不让它有丝毫脱逃的可能。 江莱已经看出，这个未完成领域的施术者, 正是眼前这个虚假的投影——对方的术式似乎与模拟有关, 因此领域是记忆幻境，而它则可以假扮成他人、顺便模拟能力一二。 只是假货终究是假货，拙劣的模仿在正主面前只是玩笑的把戏罢了。 江莱视线落在那道投影身上, 此刻身为咒灵的他更为敏锐，只需一眼、便可感知出咒灵身上萦绕的、不同寻常的淡淡邪恶阴冷力量。 两面宿傩的手指！江莱即刻猜出。 他内心恍悟：怪不得这只咒灵能够撑起一个如此庞大的幻境领域，原来是吞噬了两面宿傩的手指，汲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庞大力量。 只是两面宿傩的手指, 可并非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这次恰巧被这只咒灵吞噬用以升级，恐怕是有谁故意的。 江莱心中思量着。大概是布下这场局的另一个角色拿来的手指。 不管怎样, 既然刚好让自己碰上了——那这个手指, 就归自己所有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巧，两面宿傩手中有一枚神格碎片, 而自己这边则有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差不多算是个可以互相交易的筹码。 由此观之，这波幻境领域布局，最亏的不知道是谁，但最赚的一定是自己。 江莱眼底泛起几分笑意，唇角略微翘起。 下方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目睹到黑发棕眸之人脸上浮起的浅淡笑意, 俱是神经绷紧，宛如拉直的弦。 他们不明白对方为何而笑，在强势的咒力倾压下汗毛竖立。 江莱浮起的笑意仅是昙花一现，他很快收拢了神色，恢复成往日淡漠的姿态，身形轻巧地从废墟上跃下，落到近处的地面上。 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下意识摆出战斗姿态，却又谨慎地没有发动攻击。 两人对眼前的黑发棕眸青年都有印象，曾经寿喜锅店的‘礼物’，给他们留下了深刻一面。 不久前，虎杖悠仁也和他们提起过一两句有关里樱学校的事件。 只不过，因为日常咒术师任务繁多沉重，他们平日里聊天都喜欢聊欢快的，很少提及任务相关。 因此上次虎杖悠仁回去，也只是略聊了一两句，没有详细赘述。 伏黑惠对眼前人的记忆烙印更为深刻。毕竟眼前人是他东京所住地的邻居，而且曾经在小巷中救过他——只是他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何出手。 此时此刻，近距离相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都察觉出黑发棕眸青年身上某些和曾经不同的古怪…… 感知观察仅是一瞬，两人很快反应过来，面前黑发青年并非人类、而是咒灵体态！！ 可是、怎么会……？！明明之前几次见面，对方都是人类。一段时间没见，竟然—— 这一认知让他们瞬间紧绷起来！ 咒灵是人类的敌人。难不成眼前的黑发青年，和幻境咒灵是一伙的？那就非常麻烦了，他们完全敌不过。 但对方之前曾经伸手助过他们几次，也许这次也……？但为何？ 说起来，总觉得眼前的黑发青年莫名有些熟悉。 种种思绪晃动在脑海中，伏黑惠只觉得一阵昏昏。他用牙咬了下口腔内侧的软肉，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面前，一席修身风衣的黑发青年并未看向两位高专学生，而是将视线落在那‘藏青色身影’上。 恰在此时，钉崎野蔷薇忽地伸手，把住伏黑惠的胳膊，往后略扯。 伏黑惠余光瞥过去，见钉崎野蔷薇神情紧张、但眸色却冷静坚毅，做口型示意，趁着眼前意外出现的身影注意力放在那投影身上，两人一起退后。 暂且撤退是正确的选择，就算不能完全撤离、远离战局对二者来说也是理智决策。 伏黑惠收回式神，顺应着少女缓步往后撤，同时眼睛盯着面前。 黑发棕眸青年淡漠的棕眸瞥去，察觉到杀意的虚假投影身形一晃。 因为无法逃离，它便干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携裹咒力率先袭来！ 黑发青年甚至连脚步也没有挪动，他略微抬手，一道弧形的空间屏障在挡住攻击的同时、将其覆盖罩下！ 那投影试图模仿着黑发青年予以回击，却根本没来得及支起，便被周围收缩的空气卒然控制住！ 密密麻麻的空气如有灵性般包裹缠绕住那个投影，像是盘踞环绕的蛇，不给对方分毫可趁之机。 黑发之人指尖挑动、轻巧地将局势掌控于手，即便这是在对方的领域内也未曾受到影响。 他眉眼略扬，神情肆意，姿态是强大的自信，却又有种莫名包容力让其并不显得张扬，宛如天边明月，光辉流转万里却并不刺目。 手腕翻转间，仿佛将整片空间提携于指间。 这样强大的空间操控力…… 目睹着现场局势的伏黑惠略微瞪大蓝绿色眼眸，在某个心跳节拍的时刻，他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什么！ 眼前的黑发青年，难不成便是—— 猜测泉涌般冒出，伏黑惠神思提起，凝眸看去。 矗立的棕眸青年留着清爽的短发，身上服饰也并非藏青色和服，身边亦没有漂浮的古朴书册。 但那样强大又包容的气势，即便掺杂了些莫名的暗色混乱气场，也依旧瞩目无比。 ——那是虚假投影怎么也无法模仿的特质。 在反应了一段时间后，伏黑惠终于将黑发青年，对应上记忆里的那道脸上罩有迷雾的藏青色身影。 这一结论冒出后，他内心震荡起洪流！ 但、但怎么可能？！是他？不是他？ 他希望眼前的人是千年前回忆里的身影，却又不希望是。因为眼前的身影变化的不只是外貌，还有—— ‘黑发青年此刻是咒灵’这一认识，再度给了他猛然一锤。伏黑惠往后撤步的动作不禁大了些许，旁侧的钉崎野蔷薇立刻看向他。 “……”伏黑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回望向钉崎野蔷薇。尽管什么也没说，但同期也读懂了他的表情。 钉崎野蔷薇先是愣神，接着是不可置信。她印象里有千年前的一面之缘，此刻扭头看向战局，下意识呢喃道：“可、咒灵？” 他们之前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是人类，现在又化作咒灵。可他们都还记得，千年前对方似乎曾是比肩神明的存在。 面前，被江莱空间术式用力缚住的咒灵再也无法维持伪装，‘藏青色身影’的皮褪去，露出原本的咒灵原貌——是一只身形扭曲的巨大乌鸦，暗红色的眼睛像是腐烂的肉类。 它张开大嘴发出奇怪的叫声，狰狞的面孔伴随咒力汹涌，整个幻境领域都开始波动起来！ 震荡的咒力一波接着一波，钉崎野蔷薇抬臂挡住风尘，伏黑惠也眯起眼睛。 然而江莱神色如常，他往前自在地迈出几步，轻松突破张牙舞爪扑来的恶念咒力。 挥手间，他将袭来的攻击驱散，接着用咒刃剖开那只乌鸦咒灵的肚子。 空间术式隔离着自己的手，他从对方腹中夹出一根暗色的手指。 ——是两面宿傩的手指！ 不远处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立刻认出，接着瞬间明晓。 怪不得这个咒灵实力如此强悍，原来是因为吞噬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在江莱取出手指后，那只咒灵肉眼可见地瘪下去，力量徒然跌了几层，再无力挣扎。 黑发棕眸青年没管那只咒灵，空间术式覆盖在两面宿傩的手指上，将其收拢于手心。 而后，他抬起眼眸，平静地瞥了眼不远处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 伏黑惠看过去，脑海中滚动着纷杂思绪。 如果真的是那人，为什么这段时间没来找他或者五条老师？为什么会从当年的比肩神明变成现在的咒灵？ 对方的气场似乎有些古怪，掺杂了些混乱。但他曾经帮助过自己……是记得千年前的吧？ 这些思绪，在黑发青年棕眸看过来时，仿佛被冻住般停滞。 ——对方的眼神太过平静，也太过陌生。 淡漠疏离，隔着无比明显的隔阂。尽管并不像是在看陌生人，可那仅存的些许熟悉，也不过是因为现代曾经的几面之缘。 对方不仅失去了曾经的身份，好像连同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幻境里虚假的投影会关心他，而真实的那人早已遗忘。 伏黑惠垂下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他眉头蹙起，倔强地与那审视的目光对视。 黑发棕眸青年并未停留多久，也没有继续和伏黑惠对视，他略微垂下眼帘，偏头把玩着那个两面宿傩的手指，就要转身离去。 周围震荡的幻境愈加破碎，伏黑惠身上由幻境改造的千年前的打扮也开始消散。 在平安京城废墟幻影崩塌的残余中，那人毫不留念地迈出离去的步伐。 伏黑惠下意识向前一步，他还有很多想要问出口的东西，许多问题根本不是一句物是人非便可以画上休止符的。 钉崎野蔷薇再度伸手拉了他一把，伏黑惠也在瞬间找回理智。 对方此刻是危险的咒灵，自己不应该上前追去。黑发青年取走手指后离开其实正是对他们有利的局面，他们可以趁此祓除那只虚弱的咒灵。 伏黑惠千年前的长发随着幻境消散，身上平安京的服饰也在风中摇摆，一点点消退，转换回高专学生制服的样式。 远处的身影遥遥步入未知的远方，不可名状的情绪哽在他的喉头。 他想起曾经的遗憾，想起那没来得及告知的名字。但他又冷静地明晓不应吸引对方的注意，不应将要离去的威胁再唤回。 他无法大声喊出，缄默不语是最好的表现。 少年张了张口，理智压着他的情绪让他保持安静，却终究有一丝执拗涌出，对着那道背影挤出微弱的低音： “……我真正的名字、是伏黑惠。” 最后的平安京幻境伴随咒力抽离而崩塌瓦解，那道黑发青年背影也消失在远方。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那人似乎略微回了下头。 也许听到了什么，也许没有——亦或者二者没有区别，因为结果都是空空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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