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久理给松田阵平送了四天饭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倒也不是因为位置远。
而是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有很多警视厅的刑警跟她打招呼,感觉好像很多人都认识她的样子。
她知道这是因为松田阵平的缘故。
可云居久理不认识他们啊……
“我明天不来了。”云居久理抱着手臂,郑重知会坐在自己对面的刑警先生。
松田阵平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而是在吃了四天的蛋包饭之后,决定也让自己的胃放个假,但还是想要问一下云居久理为什么不来。
云居久理说:“明天妃老师有一个咨询,我想跟着旁听。”
“这样啊,那好呀。”松田阵平点点头,他低着头尝了一口熏肉米,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你有很大的进步了,很好吃。”
云居久理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厨艺被夸了而高兴,她也只是想要表达一下对松田阵平收留自己的感谢而已。
见云居久理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松田阵平饶有兴致:“看你这期待的样子,怎么?是什么大案子吗?”
“好像是离婚案吧,委托人给律所打了好几通电话,妃老师推了好几次推不掉所以约了面谈。”云居久理说。
“不好打?”
“这倒不是,是妃老师说她自己的婚姻都一塌糊涂,所以也不太想要接离婚案。我在翻阅妃老师过往案例的时候,发现她的婚姻官司确实占比不到十分之一呢。”云居久理说。
但她还是挺想接一场案子的。
这段时间她挑灯夜战地看书、背书、重新刷题、刷各种法庭直播。
就是为了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前天晚上松田阵平带她去找小山医生做周期治疗的时候,小山医生明里暗里暗示松田阵平要做好她一辈子都有可能无法恢复记忆的准备。
松田阵平没有告诉她,是她自己偷听到的。
事后这家伙还故作轻松地说小山医生只是交代她按时吃药。
如果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恢复记忆。
至少要保证自己未来的人生能顺利前行吧。
松田阵平吃好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餐盒,递给云居久理之后就打算送云居久理回去了。
楼下刚好传来脚步声,走上来几个云居久理之前在枫叶山里见过的刑警,其中一位走过来“哦呀哦呀”:“松田,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丢下我提前跑过来吃饭,真是过分啊。”
“云居小姐,中午好。”
“天天有人给送餐,真羡慕。”
“听说云居小姐上次受伤得了失忆的后遗症,现在怎么样了?”
云居久理起身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几位身着正装的男刑警坐在他们旁边的圆桌上,一行人只有半米的间隔。
他们都认识云居久理。
但云居久理不认识他们。
简单自我介绍几句之后,云居久理知道他们都是松田阵平同部门的同僚。
松田阵平来搜查一课也没多久,在和云居久理确定关系之前,一周的时间里有六天都睡在警察宿舍。
但现在松田阵平搬了出去和云居久理同居,他们开了几句云居久理和松田阵平的玩笑之后,就开始聊到了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
云居久理也跟着听了几句:“炸弾犯跑掉了吗?”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那家伙很狡猾。”
距离上一次作案已经过去了三年。
四天前是那家伙第二次作案,也绝对不会是他最后一次。
因为有非警部人员在,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尽量挑选大众知道的信息,其中一个是云居久理在失忆前也知道的事情。
“那家伙非常憎恨警察。”白鸟任三郎斜靠在椅背上,打开了自己的餐盒。“他在摩天轮上装置了炸弾,就是为了向警察示威。这次他没能看到自己憎恶的警察死亡、被放置在米花中央医院的炸弾也被及时拆除,不知道会不会在近期内再次作案。他那个炸弾的型号还挺特殊的,如果不是有云居小姐当时带过去的一把羊角刀,你这家伙……”
早就挂了。
白鸟任三郎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云居久理也多次听到过这把刀的存在,她低声询问:“那把刀呢?”
这是她的东西,她还是想要拿回来的。
松田阵平说道:“撬炸弾的时候卡在炸弾槽里取不出来,炸弹被丢出窗外的时候和炸弾一起被炸了个稀巴烂。不然我也挺想拿回来,留作纪念也不错。那把刀很漂亮,我在网络上没有搜到同款,像是美式军刀,那边就很喜欢把刀刃进行热局部处理。”
“那……长得是什么样子呢?”云居久理又问。
松田阵平放下勺子,从旁边的白鸟任三郎手里接过纸笔,在上面退涂鸦几下递给云居久理:“喏,就长这样。”
云居久理认真地接下来,看了一眼上面的“香蕉”简笔画,脸色骤然变黑。
“这能看出来什么啊!”云居久理把纸扔回桌子上。
松田阵平指着“刀把”位置:“我画得不清楚吗?”
“真是辛苦您的认真创作了,这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刀。”云居久理抱着手臂发怒。
“首先,这是一把弯刀,手掌大小。”松田阵平很认真地解释。“然后,喏、这里,刀把的位置有一个英文‘H’。”
“……”云居久理。
*
云居久理在晚上下班的时候去了一趟附近的图书馆,收揽了一堆刀械收藏图鉴,然后一个人捆成厚实的一扎扛在肩上回了家。
律所到松田家里虽然只需要拐一条街。
但云居久理扛的书实在是太多了。
围观遇到好几个热心男士看到还想帮她一起背,但云居久理吃过一次被绑架的亏,对这些不认识的陌生人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而婉拒。
松田阵平和她到家的时间只有前后脚,刚开门就看到云居久理拉着台灯坐在桌前一本本的翻阅。
“你在看什么?”他摘掉领带,扔在旁边的衣架上朝她走过来。
云居久理举起手里的书,把封面对准他:“栗山把她的图书券借给我了,这些是我从图书馆那边借来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你说的羊角刀?”
只要是涉及到跟她之前人生有关的事情,她就格外执着呢。
松田阵平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
刚好书桌够两个人坐,他们俩人头挨着头一起翻阅刀械图鉴。
“那把刀的形状很特殊,刀刃的弧度和这个差不多、但是刀刃上面有一些很奇怪的锯齿状。那些锯齿状刚好能撬开固定炸弹的螺丝。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但这些书上面都没有,刀刃扩廓吧比较像齿轮。另外,刀身上有很漂亮的花纹,不像樱花也不像菊花,而是鸢尾。喏,和这个差不多。”
松田阵平一边说,一边在那几千页的图鉴里寻找类似的军刀。
云居久理在旁边抽出一张纸,然后拿起一支铅笔在上面按照松田阵平所说的形状进行绘制。
松田阵平阵平惊诧道:“你还会画画呢?但我记得我在查你资料的时候,你高中的副课评价,你的绘画课成绩是不及格哎。”
“感觉自己好像会一点。”云居久理一边从那些被松田阵平说很像的图鉴里,借鉴上面的造型来拼贴,一边在纸上面写写画画。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画画。
只是听松田阵平在说的时候,手很痒,很想要把那些刀柄的造型拼凑在一起然后把它画出来。
松田阵平觉得她绝对藏拙了。
在看到完成图的时候,他端着那张纸抿嘴。
“怎么了?不是这个吗?”云居久理问。
松田阵平摇头:“不是,是你画得太像了,就是这个。”
简单的铅笔、简单的明暗关系、简单的造型勾设。
那柄栩栩如生的羊角弯刀便呈现在纸上。
松田阵平赞叹道:“真是神奇的肌肉记忆啊,看来小山医生说的没错,虽然记忆被清零但是并不影响你判断能力和行为能力……嗯?你的表情……你不舒服吗?”
云居久理看着纸上的那把羊角弯刀。
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导致心脏跳动频率降低、耳膜微微嗡鸣、眼前的视野被聚焦在纸上完全看不到其余任何事物。
这种感觉和上次看到“方块A”的时候很像。
但要远比上次强烈很多。
这种情况保持了很久,直到松田阵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才让她从这种灵魂被分割的状态里回神。
“你脸色怎么这样?”他摆正云居久理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你不舒服吗?”
云居久理的声音也有些木讷:“不,我、我就是觉得这把刀……让我感觉很熟悉。”
但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让她觉得很熟悉。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就像是饥饿很久的人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可是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办法找到食物的来源。
松田阵平说:“当然了,从那把刀的磨损程度来看,应该是你携带在身边很久的。”
云居久理想不起来。
但这是她从失忆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特别情绪。
这张画有羊角弯刀的图纸,被她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
一晚上的时间里,云居久理都在盯着这张纸看。
但并没有唤醒藏匿在她内心深处的什么记忆。
直到后来云居久理趴在案桌上疲倦地睡着,松田阵平才好笑地从旁边摘下来他的外套,套在云居久理的身上。
“真过分啊,让我来帮你回忆结果自己却先睡着了。”
他笑着说,但没有把云居久理叫醒的意思。
云居久理睡着的样子很乖、很安静。
她的肩膀微微隆起,脸埋在臂弯里,像是一只刚刚飞出鸟巢的雏鸟用翅膀保护着自己。
耳畔的碎发扫在她的脸侧,好像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他伸手撩开她的碎发,看着她净白如瓷的肌肤泛着睡意的绯色,那微微卷起的睫尾每一下颤抖都轻扫他的心底。
是某种奇怪的瘙痒。
直达他心底里的痒。
他拿起云居久理用过的画笔,也撕下来一张纸。
他咬着笔盖,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描绘着她睡着了的模样。
然后,在画完之后塞进了云居久理第二天要背走的背包里。
翌日。
云居久理精神抖擞的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等着妃英理的客人过来。
栗山绿过来给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云居久理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张纸,被上面奇形怪状的简笔画吸引。
“哎?这是什么啊?”栗山绿好奇道。
云居久理瞥了一眼:“松田君瞎画的。”
吃完早饭的时候还提醒她到了事务所一定要看,搞得神神秘秘的。
“画的什么啊?大头、小身体还有两条超长的胳膊……”栗山绿笑道。
完全不知道纸上画的是自己的云居九理认真猜测:“可能是绿巨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