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缓行到湖旁。我不言,他便不语。
湖畔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石头,长年累月,风吹日晒,早被打磨得十分光洁干净,风彦随意寻了一块坐下。清风撩起他素白的衣角,吹乱几缕调皮的发,他似无所觉,只一双细细长长的眸子静静瞧着澄澈的湖水。
我探身捡了块小石子扔进湖里,水花溅起,澄澈的湖水瞬时激起层层涟漪。一只躺在湖中假寐的小蛟龙被惊醒,惊得急急从头顶蹿出一股子水花,它呛得打了个喷嚏,又气鼓鼓喷了几丛水花,识相地爬上对岸躲着去了。
我心底不快,只管朝湖中扔石子儿。
扔到第七个时,只听风彦淡淡道:“小唐棠,你……”
我转身淡淡瞧他一眼,“你不是知晓了么?还这么唤我?”
他莹白姣好的半面难得一怔,顿了顿,眸光复杂道:“趁现下来得及,你还是离开修罢。”
“这话你不止说过一次了。”我蹲下去捡另一个,随意加了句:“你们不是盟友么?”
他面色稍显尴尬。“倒是我多嘴了。”
“无事,以后不提便罢。”
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轻笑,我扔了手中的石子回头,他面上却已彻底冷下来,细细长
长的双眸只淡淡将我一瞥,起身便走,缠绵的清风里,唯余一片素白衣衫莹白若雪。
“风彦尚有要事,你寻别个陪你罢。”
他的嗓音仍旧淡淡的,语间却微微生硬。
这些话定然很伤人罢。本是捧着满满一颗心献出去,却不被珍惜不被重视,甚而被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有多难堪,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素来便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你为我这般继续执着下去。
我瞧着他行了一阵,那抹素白的背影终是缓缓顿住。
我赶忙收回热辣辣的双眼,垂着头在地上胡乱画圈。我不敢抬头,我怕他瞧见我这副没用的模样,怕他转身走回来,怕他复杂又心疼的眼神,怕他、再度搀和进来。
眼睛好疼,眼泪顺着啪嗒啪嗒掉下来,一点,两点,地上渐渐湿了一片。待我抬头时,四下终只剩我一个。我抬手抹了抹眼,袖口处,两朵大大的牡丹开得粉粉艳艳。我又蹭了蹭。手臂露了出来。手腕处红黑诡艳的鬼脸花已消退,只留下浅浅痕迹。皮肤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滑嫩。我再往上撸了撸,是一片颓败的泛着淡淡金光的鬼脸花。我伸手触了
触。有些刺手,微微泛疼,却比前些日子轻缓许多。再过不久,这里也会渐渐消散罢。
我一直以为,这些吓人的小家伙会一直如影随形跟着我。原来,从出现,到繁茂,到颓败,亦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待它们全数消散,是否也意味着,这一世我的日子就到头了。
胸口腾地蹿起一股子腥甜。
我的手抖了抖,拿开娟帕时,上面那两只身披彩羽交颈而眠的鸳鸯已整个没在一滩温热的血色里。
待眼前那阵黑过去,我缓缓起身行到湖边去清理。
平整澄澈的湖面映出一张面色粉润,杏眼微含的小脸。那双光华细碎的眸中闪过几许讶异,继而不可置信地伸手触了触。呵,回光返照……竟这么快么。
妖孽静静坐在桌旁,他手里轻轻捏着骨瓷茶碗,在我双脚踏进屋时,桃花潋滟的双眸淡淡朝我瞧来,平平淡淡,什么也未发生似的看着我。
我想要摆出个随心的笑脸,然迎上那样的眸光,我终是有心无力,甚而觉着面部表情不听使唤地僵硬住了。这么一张妖孽横生的面容,他在冷冷说出那一番话时,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脑子里闪过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
我摇了摇头。妖孽已行至我跟前。他捏住我下巴,轻轻抬起,面无表情道:“去哪了?”
“随便逛了逛。”逛到贮酒的山洞,顺便痛快地喝掉几坛子罢了。
“是么?”他眸光细碎,仔细打量我,温软的鼻息拂道我面上,“和谁?”
如若可以,我想和你。只是,这种机会怕是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自己。”
妖孽手上的力道蓦然加重。下巴微微发疼。又听他说:“是么?”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
他眸底闪过一抹暗光,浑身透出一股子无言的危险。瞧了我一阵,松开我,手心微动,眼前便出现一幕幻影。我痴痴瞧着风彦离去的背影,眼角处,晶莹的泪珠尚在不断滚落。
他瞧见了?我,我与风彦说的那些话,他,他也听见了?
我心里十分慌乱,别开眼不敢瞧他。只听他似笑非笑道:“一个人么?”他强硬地转过我的头,逼着我对上那双明灭不定的眸子,“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么?”他将我耳鬓的发往后拢了拢,“莫与他行得太近,你倒是忘得干干净净了?还是这么深情的模样?”
“呵呵,”我缓缓隔开他的手,顿了顿,不闪不避
对上他狠戾的眸光,“生气了么?”
“生气?”他低低重复,半阖的眸子霎时闪过几许迷茫,唇角勾了勾,戏谑道:“我为何要生气?”
是呵。由头至尾,你只是利用我而已,又怎会生气呢。方才那一瞬,是我看花了眼罢。我闭了闭眼,努力压下眼中的温热,道:“没错。你确与我说过。可我为何要听你的?我喜欢他。我方才确实与他在一起。”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他的胸膛冰冰凉凉,眸底的光华更是冷得透彻,“这么快便急不可耐地红杏出墙了,嗯?”
哈?红杏出墙?我瞧了瞧那双薄唇。他的唇吻起来总是软软凉凉的,他说话时总爱勾出一抹戏谑的弧度,然后说出轻佻的危险的抑或温柔的话语……
我从未曾想,原来它们也可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语。
我摸了**口。他们都说我是个冷血的女人,说我没心没肺,可是这里为何还会隐隐泛疼?
耳朵嗡嗡作响,仿若被狠狠扇了两巴掌。我张了张口,听见自己抖着嗓子语不成调说:“是啊。我本就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人,你早该知晓,早该知晓的、”
我瞧着他,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