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上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细长的双眉抽了抽,花猫似的小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她脚下微动,一脚便堵上了张兄飙血的伤口,随后探着身子扯过旁侧傻愣愣的李兄的白衣,将簪子细细擦拭一遍,捏着簪子对着日头横眉怒目地瞅了一阵,犹豫了一阵,对着簪子哈了口气,又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才收进怀里。
她垂首瞧了瞧脚下的张兄,恶人先告状道:“说,这簪子你是如何得来的?”
“在下,在下不知,”张兄有气无力,它弱弱地吸了一口气,一双虎目泪光盈盈,尽是委屈,“姑娘,可否先将脚拿下去?”
“哦。”柳上飞瞧了瞧自己那只绣着两尾奔放蝴蝶的绣鞋,撇了撇嘴,慢慢收回脚。
也不知是不是张兄家里伙食开得太好,柳上飞脚才一提,便又是一股殷红飚飞出来。她被唬了一跳,赶紧往后缩脚,却还是慢了一拍,脚面上顿时飞上两团血色。柳上飞顿时便不干了,扯着嗓子嚎道:“你你你!你赔老子的梁山伯,你赔老子的祝英台!”
张兄唇色稍稍泛白,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屁股上的伤口尽职尽责地继续飙血。
见状,李兄手忙脚乱地扯了块布料捂上去。
“张兄,张兄,你现下感觉如何?”他一手捂着张兄的屁股,一手可劲儿在张兄背脊上拍打:“你,你莫要唬我。”
张兄微微睁眼瞧了瞧,嘴一张,立时吐出一口血。
李兄又狠劲儿摇晃了几下,突地抬头朝柳上飞瞪过去,“你,你这个凶手!你在暗器上使了毒!”
因着这话,各式各样的目光立即朝柳上飞射过去。
“我!”柳上飞神色间稍显慌乱,“老子没有!不是老子做的!”
“还说不是你!”李兄激动地站起来,“那暗器分明便是你投的!”
柳上飞狠
狠在胸前拍了几下,“老子行得端做得正,说未做过便未做过!”
“那……那簪子是如何飞过来的!”
“这个……”柳上飞眉梢挑了挑,愁眉苦脸地思索了一阵,“老子,老子怎地知晓!”
“咳咳,那个,”我抹了抹汗,“大约是方才甩蛋液时不小心飞出去的,误会,都是误会。”
柳上飞眸中露出喜色和感动,使劲点头附和。
李兄狠狠跺了跺脚,伸手依次指了指我们,“你们,你们四个是一伙儿的!”
脚下的张兄颤巍巍地伸手拽住他的裤腿,将将张了张嘴欲说什么,便被一团尘土呛过气去。
柳上飞怒,烤瓷牙威风凛凛地闪了闪:“丫的!你门才一伙儿的,你们方圆五公里全是一伙儿的!”
周围静了一阵子,接着响起此起彼落的摩拳擦掌声。
柳上飞立时缩了缩脖子。她眼底突地闪过一阵金光,探手朝天一指道:“嚯!一只鸟人飞过去了。”
八卦果真是个神奇的存在,一众脑袋瞬时便齐溜溜朝着那边瞧去,将无辜的张兄抛到九霄云外。趁此机会,柳上飞赶紧脚底抹油溜了过来。
庞大的脑袋大军还在四处张望,一把中气十足的嗓音吼道:“哪儿呢?鸟人在哪儿呢?”
“莫不是摔下来了?”
于是乎,经此臭皮匠的提点,搜寻范围瞬时便扩大化:大到天上地下,小至犄角旮旯。
蔚蓝的天际,浮云动了动,沉默着不语。
过了一阵。
“他娘的,哪里又劳什子鸟人?老子转了好几圈,鸟屎也未瞧见一坨!”此为炸毛的愤怒者。
“脖子都酸了,鸟人你数来哇。”此为虔诚的祈盼者。
“……”此为本姑娘。
又过了一阵。
“令堂的!方才是谁说的,格老子站出来!”
所有人彼此默默地瞄着彼此,一个眼尖的百姓
突地瞪过来,伸手指着我道:“你,你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人!”
几乎同时,几束探究的目光便扫射过来。
我赶紧摇头道,举着三个手指头发誓:“不是我,我是无辜的!”
“就是你!”他肯定地道,跟着补充了三个字:“烤瓷牙!”
顿时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人,是躲在我身后的柳上飞。
我赶紧往一边挪了挪。
稍稍转过头,便瞧见柳上飞谄媚到欠扁的嘴脸。
她使劲儿往上提了提僵硬的嘴角,手指来回动了动,双眼眨了眨,尽量作出一副纯良的模样道:“嗨多谢你记得我--的牙。”柳上飞娇羞地飞了那人一眼,“不过咱们可否换个称谓?烤瓷牙委实难听了点。”
她素来白眼翻惯了,秋波媚眼什么的一窍不通,这一抛便效果立竿见影,顿时将那人唬得一屁股坐下了地。
一个虎目圆瞪的壮汉突地从人群中跳出来挡在那人身前。他甩了甩脖子,捏了捏拳头手指噼里啪啦一通响,“格老子的,就是你?”
柳上飞尚未启唇,便有一人接道:“就是她!先前欺负那小姑娘,使暗器也都是她干的!”
柳上飞吞了吞口水,赶紧朝柳下挥身旁靠了靠,“呵呵,你们,你们认错,了罢?”她一边真诚无比地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朝一边的柳下挥指去。
“咳咳!”我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柳上飞你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上次老子被人抓包了拼死拼活在台子上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供人观赏你丫背后插老子两刀直接抱着银钱跑路便也算了,现下竟连自家嫡亲的妹妹也不放过了么?
我瞄了瞄一旁的柳下挥,轻轻叹出一口气,遇上这么一个不但欺软怕硬而且“相煎何太急”的双生姐姐,你这辈子也真真够背的。
柳下挥眸中闪过一
抹戏谑,干裂的唇角扯出一抹轻嘲,淡淡道:“是应当仔细些,莫冤枉了好人。”
那人未有丝毫犹豫,笃定地指着柳上飞,“没认错,就是她!”
柳上飞柳眉倒竖,“我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双儿突地出声,将随身带着雕花小铜镜递出去,“上飞姐姐,给。”
“做什么?”
“上飞姐姐,你瞧瞧便知,你和下挥姐姐是全然不同的,”双儿缩了缩小脖子,“少夫人说,老睁着眼睛说瞎话会被雷劈的。”
这熊孩子,老子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竟敢打着老子的名号唬人。不过,我摸了摸不可抑制往上翘起的嘴角,怎么听着这孩子这么说,心底不觉生气反倒十分高兴呢?
柳上飞朝我投来怨毒一撇。
她对着镜子瞄了瞄,又瞧了瞧柳下挥,干咳了一阵,外强中干地道:“哪,哪里不同了?”
“……”你丫还可以更无耻一点么?
双儿小手隔空乱戳:“这里,这里,这里……”
“乖”柳下挥戏谑地瞄了柳上飞一眼,伸手轻轻拍了拍双儿的小脑袋。
壮汉来回动了动脖子,眸泛火光地盯着柳上飞,只从唇间淡淡溢出一个字:“嗯?”
柳上飞眼珠乱转,就是不看瞪着她的壮汉。
日头突地缩了回去,明亮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夏风呼呼地吹着,竟带了些许寒意。
我正努力将衣裳裹好,便见着着乌黑的天际闪过一丝浅浅的亮光,随即一道闪电快速打落下来,落在一座山头。
地面震了震,身子有些不稳。我赶紧搂过双儿,将她护进怀里。耳旁传来柳上飞杀猪似的吼叫,余光中,见丫直至朝柳下挥扑去。大街上其他人也俱是吓呆了的模样。
不多时,又落了两道雷电下来。然待一阵子过去后,天色瞬时又立即清朗
起来,脸先前那几朵不知飘到哪儿的棉花似的云朵亦钻了出来。
我朝那山头瞧了一眼,远远的,什么也瞧不分明。心里仍是跳得咚咚咚的,然不知为何,有一抹奇怪的感觉袭过。
我轻轻呼了几口气,蹲下身子去瞧双儿。她黑亮的眸子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这时委屈地扁着嘴,“少,少夫人……”
“傻孩子,没事了。”
双儿轻轻点了点头,小鹿般可怜的眸子水光莹莹地四下瞧了瞧,见有吓得趴在爹娘肩头怀里哭鼻子的小孩,小脸突地镇静许多,她拉了拉我的手道:“少夫人,双儿不怕。”
“嗯,”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将人拉进怀里,“双儿最乖了。”
小脑袋蹭了蹭,转头去瞧了一眼一边的柳上飞和柳下挥,顿时咯咯笑起来。
“咳咳……”柳下挥脸色十分难看,他使劲扒拉缠锢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语气有些急促地道:“笨蛋柳上飞,你,你,先下来。”
“不,不不要!老子不要!呜呜,”柳上飞死死缠着柳下挥,整个巴在柳下挥身上,“劈过来了,劈过来了!”
柳下挥唇色绛紫,却耐着性子哄她:“天晴了,不会劈过来了。好了,快下来。”
柳上飞脑袋死死扎在柳下挥脖颈里,“不要。”
双儿唇间又溢出清脆的笑声,伸手在自己小脸上由上而下划拉,“上飞姐姐,羞羞羞”
柳上飞只露出一只眼,眯缝着悄悄瞄了四下一眼,又赶紧闭上缩回去。偏偏柳下挥脸色难看,却不忍将丫摔下来。
我看得不忍,遂开口道:“喂,笨蛋柳上飞,你若再不下来,柳下挥便要歇菜了。”
“就是哇,”双儿赶紧应和,“上飞姐姐,你若再赖着不下来,当心遭雷劈哦。”
闻言,柳上飞赶紧松了双臂,嗖地一下跳下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