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垂花门边儿上往里瞧了瞧,透过假山的空隙,再远些便是两排砖红的屋舍。廊檐威严地高高翘起,琉璃铺了层柔软的光辉,红漆的廊柱、汉白玉的回廊隐隐可见。不觉就让我回想起曾经走过的那些古镇和水乡。
整个布局十分有趣,全貌虽看不分明,却胜在布局,很巧妙地应用了错落的景致,让人生出一探究竟的念头。
宁神仔细听了听,只有低低的谈话声传来,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四下鬼影子倒没见一个,十分安静。
好神秘。
我招了双儿,一起悄悄潜进东厢。
双儿身子小巧,我便胜在灵巧。是以,一行还算顺利地潜了进来。在双儿的提点下,顺着墙角绕过一侧来到主厅后面。
不禁为薄纱窗纸里的景象所震撼。
传说,这便是我那“婆婆”和“相公”以及偶尔上门拜访的贵客的栖息地。我望着满屋的珍宝,心道:果然名不虚传。
双儿在一边拉了我的衣袖,低低道:“每日这个时辰,老夫人和少爷多是在用晚膳。”
又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专为踢馆,便索性不再缩头缩尾地,只对双儿吩咐:“你晓得她们在哪儿吧?带我过去。”
她双眼眨了眨,十分顺从地指了指前头。
我便又拖
着双儿这根小尾巴,悄悄地迂回过来,来到主厅另一侧。
看着一大桌子的菜色,就只让人流口水。我砸了咂嘴,尼玛,这就是贫富差距,活生生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那“婆婆”和“相公”正相邻而坐,各自端了副碗筷,偶尔小强夹点什么往她娘碗里扔,老女人死板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来。这老女人,笑起来其实也蛮不赖的嘛。
我咽了口唾沫,眼睁睁瞧着一双筷子慢慢伸进了一个青花瓷盘,夹了一小块蜜汁荷叶鸡,然后送进一张微启的嘴里。端的细嚼慢咽,看的我十分着急。照这速度,早把人饿死了。
“少夫人,少夫人……”双儿在背后扯我的衣袖。
“别闹,我正在观察敌情。”我继续猛盯着里边儿。
“少夫人……”
双儿的声音颤颤巍巍,听起来有些欲哭无泪,我顿觉不妙。
一回身,便和一脸冰冷的男子对上了眼。来不及看清便觉衣领一紧,再一睁眼,我和双儿便已被齐齐扔进了屋里。
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死男人!
揉着摔疼的肩膀,抬头便见一块垂着的暗红桌布,一旁一只绣花小鞋翘着二郎腿慢悠悠晃着。
什么情况?
双儿的反应意外地有些快,撑起来
跪着低了头就喊:“老夫人,少爷。”
被发现了,被抓包了……
我赶紧收拾了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才接着往上看,老女人正颔首睥睨过来。
“何事?”她轻哼,大有“我倒要看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的架势。苏小强生的矮小,被她挡住了,只能瞧见两只小腿在空中不停晃悠。秀灵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这时鄙夷地瞥过来。
现阶段作为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能否和金主搞好关系直接决定了以后的生活水准是喝汤还是吃肉。
是以,丫的!今天本姑娘决计豁出去拼了。
闭了闭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厚着脸皮道:“呵……婆、婆婆……”
却不料老女人说翻脸就翻脸。
“住嘴!谁是你婆婆?还真当自己是苏府少夫人了?”老女人脸色黑得要吃人。
她反手一挥就扇过来,只觉眼前一晃,耳旁传来嗡嗡炸响。
脸随着那股大力转了个方向。
双儿跪在一边,早吓得噤了声,头已经整个伏到了地上。
用手轻轻碰了碰。疼,火辣辣地疼。脑袋晕晕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恶毒的嘴脸,一闪而逝。
这个恶妇,难怪老公跟人跑了!靠!变脸速度奇快,也许用“余沧海”形容她比“老女
人”更为适合。
下巴被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抬起。
身后苏小强嚷了一句让她娘吃饭,老女人冲他温柔地应了一声后,便又专心低头于碗中的饭菜。
秀灵幸灾乐祸地投给我一记可怜的眼神,十分挑衅。
老女人弯着腰,眯了眯眼,脸上已是阴转多云,“我说过,娶你只是为了给强儿冲喜。人贵在自知。这么快就把我的话忘了,哼?”
“没、没忘……”我吞了吞口水,心知老老实实说忘了,准会老老实实再挨一巴掌。
她收回手,用娟帕细细揩了手指,“没忘最好,说吧,来此所谓何事?”
本来是打算搞好关系再和她理论,既是没搞好关系,也不打算和她理论了。左右怎么说都是她说了算,让她改善三餐定又成了“没自知之明”,没准还会有间黑黢黢爬满了小强和耗子的柴房等着!
是以赶紧应着:“没、没事,呵呵……想着早晨忘了给您请安,所以……”
老女人摆了摆手,“没事就下去,莫再扰了我和强儿用膳。”
日头已经整个沉没下去了,只余了淡淡的光辉。我蹲湖上的小径上,等双儿用娟帕沾了水给我敷脸。水面上那两个孤独的身影紧挨着。她捏着帕子在水面荡了荡,里面
的两个身影就扭曲破碎起来。
心底有些迷茫,一时生了些感慨。
我可以毫不避讳说,我讨厌这种落后的阶级间的不平等,讨厌莫名其妙的敌视,讨厌做个小虾米任人鱼肉甚至讨厌苏府。想要离开,可退一万步讲,离了苏府又能去哪里?这终归是个陌生的世界,而自己仅是一抹寄居的游魂,游走在这个世界的小角落里,不知会待多久,也不知何时离开。它不同于二十一世纪,但要存活下去,我就得适应它,就得改变自己接受它的法则。
想的入神,一时也没个准备,被脸上传来的冰凉下了一跳,“啧……双儿你轻点呐……”
“啊,对不起!少夫人,您先忍忍。”双儿慌的上蹿下跳。
我摇了摇头,不禁失笑,这丫头,还是学不来沉稳。不过看着她一副猴急的模样,心底的阴郁倒散去不少。
进了西厢,便一路迎来许多嗤笑和不善的目光。我不理,只当没看见,兀自带了双儿回屋。
整个苏府,大抵也只有双儿如此待我这般好了。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她们的看法!
闹了这么一阵,也没了胃口,桌上的晚饭全让双儿拿去对付了,打水洗了个澡,天色尚未黑尽便浑浑噩噩躺上床。